兗州-濟北郡-陽穀縣!
滔滔黃河,綿延萬里,在華夏大地上呈現出一個『幾』字形狀,最終向東注入大海之中,其中流經陽穀縣這一段,流速減緩,河面寬闊,兩岸地勢也比較平整!
因此上,南來北往的商旅行人,經常從這裏乘船渡河,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座大型碼頭,每天有無數舟船來回擺渡,起到了溝通兩岸的重要作用。
只是近期戰亂再起,大魏東部各州、郡、縣一律戒嚴,商旅行人沒了蹤跡,陽穀渡口也冷清下來了,一艘渡船、一個人影都見不到!
「隆!--隆!」
黎明時分,隨着急促的馬蹄聲響,一支玄甲鐵騎衝到了河岸邊,大約有三四萬之眾,人喊馬嘶,旗幟飄揚,迅速把渡口給佔領住了,而領軍者正是蕭逸本人!
原來從洛陽出發之後,玄甲軍就分成了兩隊,黃忠、黃敘父子領七萬人馬,一路向東掃蕩穎川、汝南諸郡,沿途收編潰散的叛軍士卒,以免這些人騷擾百姓,而後向北追擊叛軍主力!
蕭逸親率三萬人馬,日夜急行軍來到了陽穀渡口,準備在這裏截擊叛軍,不讓他們渡過黃河去,以免讓戰亂蔓延到河北四州!
「啟稟太師大人,我軍已經佔領渡口,尚未見叛軍蹤跡!」
「好,全軍下馬修整,埋鍋造飯!」
「諾!」
洛陽距離陽穀渡口八百餘里,玄甲軍整整奔馳了三天三夜,人馬都已相當疲憊了,蕭逸下令就在黃河岸邊修整,讓將士們儘快恢復體力,好迎接後面的戰事!
黃河水渾,不能直接飲用,士卒們就在岸邊挖掘大坑,用沙層過濾出清水,烹煮食物,餵飲戰馬,順便清洗一身塵土!
吃飽喝足之後,將士們坐在岸邊休息,戰馬也都撒開來了,或是啃食青草,或是在沙地上打滾,享受這難得的悠閒時光!
「黃河,華夏民族的母親河,滋潤了兩岸的土地,養育了千萬子民,更孕育出無數英雄豪傑!
可這片土地上為何征戰不斷,這裏的子民為何多災多難,每隔幾百年就推倒重建一次的歷史怪圈,難道真的無法打破嗎,不會的,自己就是要建立一個萬年帝國、永盛不衰!」
……
蕭逸盤膝坐在一處土坡上,看着奔流不息的黃河水,心中感慨萬千的同時,又陷入了對往昔歲月的回憶中!
二十年前,官渡大戰,曹、袁兩方近百萬人馬,在黃河岸邊對陣沙場,只殺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鮮血把河水都染紅了,一連數十日不見消退!
那時候自己才二十幾歲,坐騎墨煙駒,手持鎏金鏜,在沙場上十盪十決,把無數悍將送上了西天,並把他們的頭顱製成『骷髏盞』,在慶功宴上把酒高歌,那是何等意氣風發啊!
轉眼二十年過去了,曹操、郭嘉、荀攸、荀彧、程昱、袁紹、田豐、沮授……無數的朋友、敵人都歸於黃土了,只有自己還在叱咤風雲,真有點孤單寂寞冷啊!
「父親,請飲水!」
「好!」
蕭峰走上土坡,已經是十五歲的少年了,身高超過七尺,體型比例完美,穿着虎頭連環鎧,手持一條龍膽亮銀槍,顯得英氣勃勃!
看着兒子的俊模樣,蕭逸不禁想起自己少年之時,在臥虎山上習文練武的歲月,也是這樣英氣勃勃、精力充沛,就是顏值差一點點,是個小黑臉!
唉,人上了年紀,就喜歡回憶過去,自己也不能免俗啊!
「峰兒,有什麼心事嗎?」
「兒子卻有一事不明,想向父親討教一下!」
「呵呵,你是想問問為父,為何在陽穀渡口設伏嗎,答案還需自己來找,先把黃河沿岸的地圖畫出來,再分析一下敵情,讓為父看看你有多少本領了!」
這次出征,蕭逸特意把蕭峰帶在了身邊,讓他到戰場上好好磨礪一下,這個兒子天性好武、頭腦聰明,是個統軍征戰的好材料!
不過到達陽穀渡口之後,蕭峰神色有異,不斷查看周圍地形,明亮的眼睛裏全是小問號,蕭逸身為人父,自然要給兒子解惑了。
「回稟父親,黃河全長超過了萬里,流經兗州境內也有七八百里,沿岸大小渡口數十處,但能讓十幾萬大軍迅速過河的只有三處,故而叛軍也有三條路線可行:
第一條,從陳留郡直接北上,一路過官渡、鴻溝、濮水,再從延津渡過黃河,直接前往鄴城,這條路線最是便捷了!
第二條,從陳留郡東進濟陰郡境內,再轉而向北行軍,從白馬渡口過黃河,進取重鎮黎陽,而後前往鄴城,這條路線繞遠一些!
第三條,從陳留郡一路東進濟陰郡、東平郡、濟北郡,向北從陽穀渡過黃河,再向西前往鄴城,這條路線距離最遠了,路況也最不好走了!」
說話間,蕭峰撿起一根樹枝做筆,在河灘上畫了一副簡易地圖,把三條行軍路線都標記出來了,地理名稱絲毫不差!
蕭氏子弟自幼上地理課,稍大就要動手製作沙盤,對天下山川早就瞭然於胸,畫地圖只是小意思,閉眼都不能出錯的,出錯就得挑一個月大糞作為懲罰!
「三個渡口裏面,延津最為近便了,但是也最為易守難攻,如果讓孩兒指揮叛軍的話,當派一支疑兵向延津挺進,沿途大張旗鼓,把守軍全都吸引過去!
主力人馬則偷偷東進濟陰郡,從白馬渡過黃河,在黎陽略加修整,而後進取鄴城!
鄴城是河北第一巨邑,又是太祖武皇帝經營多年之地,人口眾多,糧草充足,如果將之控制手中,進而號令河北士族集團,還是可以有一番作為的!」
蕭峰在白馬渡口點了幾下,認為這裏才是設伏地點,可父親為何把幾萬人馬,帶到了最偏僻的陽穀渡口呢?
「呵呵,吾兒頭腦靈活,思維縝密,以後必是一位優秀統帥,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為國家開疆拓土!」
對於兒子的表現,蕭逸還是很滿意的,如果讓自己指揮叛軍,也會虛奔延津、實走白馬,過黃河直取鄴城!
「不過吾兒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想料敵於先,不僅要看山川地勢、力量對此,更重要的是揣摩人心!
曹熊文武雙全、城府極深,又懂得把握時機而動,頗有太祖武皇帝之遺風,稱的上是帝王之才,可惜他有個致命的性格弱點,就是缺少一顆百折不饒之心!
這種人順風順水還好說,一旦遇到了重大挫折,立刻鬥志全無,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所以曹熊不會去鄴城的,因為受到前面的挫折,他已經沒了爭奪天下之心!
從陽穀渡口過黃河,向西取鄴城的確費事,可是東進青州卻很容易,那才是曹熊的目的地呢,不過他沒有守青州之心,估計是想駕舟出海避難,順便占幾座海島稱王稱霸!」
蕭逸嘆息着搖了搖頭,想起了二十多年以前,自己把曹熊扛在肩膀上玩耍的情景,還給他講大海上的故事,那時候的小熊多乖巧啊,沒想到人長大了,野心也變大了,最終捅出這麼大的簍子來,該如何給他收場呢?
至於曹熊的性格缺陷,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後天形成的,誰叫他在同胞四兄弟中年紀最小呢!
當年曹操挑選繼承人,考慮過曹丕、考慮過曹彰、也考慮過曹植,卻偏偏沒有考慮過曹熊,對前三個兒子,曹操是用心培養、百般磨礪,想從中挑出最優秀得來繼承基業!
對最小的兒子曹熊,曹操則是百般寵愛,不讓他吃苦受累,也沒想讓他承擔政治任務,當個太平富貴諸侯王就好了!
不止是曹操,卞夫人、曹丕、曹彰、曹植,以及蕭逸、曹節,全都對曹熊格外寵愛,封地挑最好的,產業送最富的,屬官挑最能幹的,結果就把他給『寵壞了!』
養成了這種大膽、任性、敢於捅婁子,又沒勇氣承擔後果的性格,說白了,曹熊的人長大了,內心還是個小孩子,與二十年前沒啥區別!
問題是,小孩子捅了婁子,往往要由家長來善後,曹操、卞夫人、曹丕、曹彰已經都走了,曹植則鞭長莫及,如此負責善後的只剩下一個人了--蕭逸,這個姐夫真心不好當啊!
「父親有天人之智,孩兒不及萬分之一,可是料定了叛軍從此處渡河,我軍為何不早作準備呢?」
一個疑問解開了,又一個疑問出現了,蕭峰指了指周圍地形,還有分散四處的兵馬!
渡口附近土質鬆軟,地形也比較狹窄,大隊騎兵根本馳騁不開,戰鬥力恐怕發揮不出一半,周圍又沒有樹林之類,也不是打伏擊的好地方!
再說叛軍有十幾萬人,玄甲軍只有三萬,敵眾我寡之下,應該好好謀劃一番,或是火攻、或是水淹,如此才有勝算!
可父親把人馬隨意撒開了,既不安營紮寨,也不部署戰術,這仗可怎麼打啊,難道任由叛軍渡過河去?
「哈哈,為父征戰沙場半生,也用了半生的陰謀詭計,坑了無數敵人,這次跟叛軍決戰嗎,應該是為父最後一次親征,該用上一次陽謀了!」
蕭逸笑得很暢快,準備為自己的軍事生涯,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陰謀者,暗中策劃,巧妙誘騙,一步步把敵人引入圈套中,最終置其於死地,其核心思想是陰、狠、毒、辣四個字!
可陽謀又是什麼呢?
蕭峰依舊疑惑,蕭逸卻不再解釋了,答案就在戰場上,有的人很容易就能找到,有的人要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找到,也有的人一輩子也找不到!
輕易找到的是帥才,費力找到的是將才,永遠找不到的是庸才!
事實證明蕭逸預測對了,就在當天中午時分,叛軍主力逼近了陽穀渡口,就像獵物落入了陷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