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逐漸消散的雷霆,艾德倫的身影現象在了這荒涼的廢墟之中,陣陣強風拂過,帶起塵煙,將兩人吞沒,視線陷入昏黃之中。
羅傑微笑地面對着前方,粗糙的顆粒打在臉上,帶來沙沙的微痛,隨即在風沙的另一端響起銳利的劍鳴。
聲音高亢宛如,宛如劈開雲霧的電光。
劍勢捲起狂風,一擊劈開了煙塵,空白之中,艾德倫目光如炬,飛逝而至。
他速度如此之快,地面都在他的踏擊下崩碎,佈滿細密的裂紋。
金屬相互震鳴着,發出刺耳的聲響,艾德倫手中的劍刃崩碎,一同崩碎的還有遍佈羅傑身體的甲冑。
破碎散落,幾乎沒有喘息的時機,電流沿着艾德倫的手臂掠過,新的劍刃在硬質交錯間被鑄造,如同那些天使一般,從手心破開的螺旋長釘。
羅傑也沒有示弱,在抵擋住艾德倫的第一擊後,他也做出了相同的決策,另一把形似釘劍的長釘在他的手裏塑造。
這倒像極了權能·梅丹佐的應用,如同金屬般的硬質不僅僅是鐵甲,也可以是鋼劍。
畫面進入緩慢的延遲,但下一瞬間仿佛按下了加速鍵,兩人的動作超越了視覺的觀測,只能看到被扭曲成歪扭游蛇的劍光,交錯掠過,煙塵與狂風被捲入這劍刃的風暴之中,四散的火星不斷地在其中迸發。
金屬相互奏鳴着,一同演奏着血與鐵的交響,直到在某個瞬間琴弦崩斷,劍刃碎裂。
羅傑向後仰去,大笑着,猙獰的傷口在他胸膛炸裂,鮮血淋漓中,都能隱約地看到跳動的心臟,艾德倫的劍刃只要再深幾分,便能將羅傑斬斷。
羅傑果然還是比不過艾德倫,曾作為教長的他,比羅傑強出太多了。
不等羅傑倒下,艾德倫持劍緊隨,鋒利的劍光一瞬間便抵達了羅傑的頭頂。
熾熱的光芒一閃而過。
頃刻間極度的高溫爆發,艾德倫的視線被無盡的純白覆蓋,與此同時他落下的劍刃被燒紅、蒸發,連帶着他的身體也被一同灼燒、碳化,灼熱的焚風吹起,將艾德倫遠遠拋開。
他被捲入高空,半個身子都在這突襲下破碎,但很快漆黑的焦炭好似蛻皮般,逐一剝離,新生的血肉迅速增值,先是白骨破開軀體,然後強勁的纖維沿着白骨附着、重構。
艾德倫落地,再度踩裂大地,電流划過,緻密的鐵甲將他覆蓋,揮起鋒利的雙刃,宛如展翅的獵鷹,斬向焰火的核心。
轟鳴的劍鳴反覆響起,巨力相撞的衝擊,濺起強風,就連焰火也因之搖曳。
能看到升騰的火光被清理出了一個空白的圓,每一次相撞,這個圓便會擴大幾分。
羅傑手中的劍刃佈滿裂紋,剛剛抵擋住一擊,很快另一把劍刃便到達了眼前,雙劍旋轉切割,羅傑根本擋不住艾德倫的攻勢。
他迅速地向後方逃去,速度飛快,就像疾馳的飛鳥,艾德倫沒有放過他,緊隨其後。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每一次接觸都迸發出耀眼的火光,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劍痕,高溫肆虐,四周的金屬都開始了熔化、崩塌,轉眼間工業區變成了熾熱的地獄。
這裏的異常已經引起了機械院的注意,但在觀測到超標的蓋革指數後,他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對策。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羅傑的身影撞碎了一處小山,碎石與金屬殘渣飛揚,他努力地抬起頭,與奔馳而來的灼目對視。
恍惚間,數不清的身影出現在了艾德倫的眼前,他們一個接着一個人,臉上長着熟悉的面容。
看向這些熟悉的臉龐,艾德倫努力地去回想,卻記不清他們的名字,隨即他的眼睛升騰着怒火。
羅傑編織的幻覺沒能持續太久,大概也就堅持了一兩秒便破碎了。
從幻覺中醒悟的艾德倫面帶着狂怒,過了這麼多年,他很少像這樣憤怒了,鋒利的劍芒激起耀眼的輝光。
貫穿。
第一把劍貫穿了羅傑的胸口,將他死死地釘在了地上,第二把劍當即便要斬斷羅傑的頭顱,卻被羅傑抬起的手所擋住。
劍刃洞穿了他的掌心,羅傑試着改變劍刃落下的軌跡,但艾倫德的力量太強了,他所做的只是微微偏移些許,劍刃連帶着手中一同刺在了羅傑的脖頸處,切開喉嚨,差一點便能將其斬斷。
羅傑又露出了那嘲諷的笑容,鮮血不斷地從嘴角溢出,他似乎是想說什麼話,喉嚨的傷口裏,溢出大抹鮮血。
「你……感覺很糟吧,艾德倫。」
艾德倫僵硬着臉,他全身的肌肉似乎都繃緊了,冷漠的表情下,仿佛是在壓抑着什麼。
「為什麼……不使出全力呢?」
羅傑的笑容更盛了,嘴角仿佛都要裂到耳根,如同怪物般。
大火燃起。
就像之前一樣,羅傑的身體裏仿佛潛藏着烈日,熾白的焰火紛紛從傷口之中溢出,劍刃在瞬間便被燒紅,在巨力下微微扭曲。
熊熊火光之中,艾德倫沒有像之前一樣被吹風,這一次他抓住了羅傑。
焰火摧毀了外層的鐵甲,將他整個身子都燒得焦黑,猩紅的血肉試着增生,可也消逝於火光之中。
「來啊,艾德倫,使出全力啊!」
羅傑猖狂地大笑着,他發現了艾德倫的秘密,那骯髒的小秘密。
「還是說,你已經做不到了?」
艾德倫沒有應聲,他試着挪移被燒焦的手臂,令那燒紅的劍刃斬斷羅傑的頭顱。
一點點,緩慢地移動着,劍刃切開了大半的脖頸,只要再用力些,只要再用力些……
劍刃熔化了,一同崩塌的還有艾德倫的整隻手臂,它被灼燒成了灰黑,散作漫天灰燼。
艾德倫抓不住羅傑了,他低吼着,猩紅的血肉轟然炸裂,化作數不清的觸肢,深深地扎進羅傑的身體裏。
「我……我要殺了你,羅傑·科魯茲。」
兇惡之言從怪物的口中吐露,貫穿胸口的劍刃緩緩推移,它在熔化碎裂,但很快便有新生的金屬硬質增殖在其上,加固着劍刃,直到將羅傑劈成兩半。
「你果然瘋了啊,艾倫德,裝作理智的樣子,很困難吧?」
羅傑居然不恐慌,他反而伸出了殘破的手掌,試着去抓艾德倫的臉。
「你和我一樣,我們都直面了不可言述者,我選擇了邁進升華,而你選擇了拒絕……就這麼喜歡當凡人嗎?」
手捂住了艾德倫的臉,手指碾碎了其上的鱗甲,陷入皮膚下,有鮮血溢出,但很快便被高溫蒸發。
羅傑用力,仿佛是想將艾德倫的臉上那虛無的面具扯下,好看清他那黑暗心靈的真面。
熾白的目光對視着,黑暗在內心的深處滋生。
艾德倫為了阻止「道路」的延續,他令自己陷入長眠,利用全部的意志去壓制黑暗的崛起,可現在或許是羅傑的原因,它們又在蠢蠢欲動,數不清的聲響在耳旁迴蕩着,對着自己輕聲訴說。
【加入我們!】
【加入這場盛大的遊行!】
【這偉大的升華!】
剎那間繁星在眼前閃爍,照耀下艾德倫一陣失神。
隨即血肉崩潰,連接的猩紅觸肢被羅傑斬斷,升騰的焰火下,兩人的距離被拉開,吞吐着灼熱的空氣,兩人都倒在地上,仿佛死了一樣。
不,他們還沒有死,能看到燒焦的軀骸里,心臟仍在用力地跳動着。
心跳聲猶如戰鼓,隨着鼓聲的響起,血肉復生着,鼓點越發密集,直達臨界點。
咚——
兩個身影直接彈起,就像知曉對方在哪裏一樣,拼殺在了一起。
「我……拒絕。」
劍刃交錯在一起,艾德倫聲音模糊道。
猩紅再現,斷肢重組,艾德倫用力斬下,將劍刃連同羅傑的身體一同劈開,羅傑則歪扭着身體,刺出的劍刃貫穿了艾德倫的大腿,完全沒入其中,釘入地下。
可這阻止不了怪物的挺進,艾德倫任由大腿扭斷,新生的手臂揮起又砸下,狠狠地將羅傑壓入地面。
一拳接着一拳,羅傑的骨骼被一寸寸地打碎,他也不反抗,只是沒完沒了地發出笑聲,滿臉是血地嘲笑着艾德倫。
「你能聽到它的夢囈,對吧?」
艾德倫沒有理他,劍刃抬起,又刺下,將他的心臟貫穿,輕微的震動沿着劍刃傳來,那罪惡的心臟仍在跳動,艾德倫試着抽離劍刃,卻被一層層的猩紅纏繞着金屬,如同盤踞的樹根。
「艾德倫,你已經處於他的注視下了,他謹慎地使用着力量,生怕在這升華之路上,再進一步,變成它的『道路』,是嗎?」
羅傑識破了艾德倫,這個傢伙本以為能在隱藏秘密的情況下殺死自己,可實際上他做不到。
艾德倫很強大,作為最初的守望者,羅傑很清楚這個傢伙可怕成什麼樣子,但現在他的力量十不存一,艾德倫不僅要與自己搏鬥,還要壓制腦海里的囈語。
這也是為什麼他使用的權能,始終只有這幾個的原因,艾德倫不敢調動更多的力量,生怕喚來那黑暗的災厄。
聽着羅傑的話,艾德倫的動作逐漸緩慢。
這就像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他最終停頓了下來。
「所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羅傑。」
艾德倫發問着。
「總要有人做出抉擇,你也看到了,他們的選擇是錯誤的,與其繼續延續這樣的痛苦,為何不放眼未來呢?」
羅傑笑容衰敗了些許,但眼底卻閃耀着微光。
以他的力量,想要殺死艾德倫,還要費上很大的勁,畢竟他們都是升華之人,升格至了更為偉大的存在。
當下狼藉的肉體只不過是他們的意志的「載體」,載體這種東西可以隨意更換,對於兩人的廝殺影響不到多少,剛剛的戰鬥與其說是拼殺,倒不如說是相互的泄憤,將這積攢無盡時光的怒火,全部傾瀉。
「真可憐啊,艾德倫,瞧瞧你自己。」
羅傑繼續嘲笑着。
「如今回望一下,你會後悔你當初的決定嗎?其實這一切還不算晚,只要你……」
羅傑的話未能說完,劍刃將他攪碎,大半的身體騰空而起,摔在了一旁,流出滿地的污血。
目光有些呆滯,但很快又靈活了起來,羅傑看着緩緩站起的艾德倫,仿佛能透過這佝僂的身影,看到倒置於其中的陰影。
無比龐大、且猙獰的身影。
「你比我更適合成為『道路』。」
羅傑說着,劍刃破空而來,直接貫穿了他的頭顱,骨骼碎裂,變成粘稠的一團。
艾德倫深呼吸,他已經粉碎了羅傑的肉體,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追擊他的意志,在失去肉體屏障的情況下,他的勝算很大。
只要殺了羅傑。
只要令這一切重歸寂靜……
腦海里響起低沉的聲響,那是來自艾德倫的自述,被他牢牢銘記在心的守則。
漫長的歲月足以劣化任何人的意志,艾德倫也不例外,更不要說他還直視了不可言述者。
為了避免自己與羅傑陷入同樣的瘋狂,他長眠着,排除着自己的情緒,讓自己變得儘可能和其他守望者一樣,如同純粹的機械般,執行着守望的命令。
遺憾的是艾德倫做不到,他終究有着自由的意志,也給了瘋狂可趁之機。
夢囈聲不斷地迴蕩,它想要讓艾德倫臣服,它想讓艾德倫成為它的一員。
這樣的折磨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近乎永恆一般。
「我拒絕……我拒絕……」
艾德倫茫然地回應着,失神的眼瞳如同野獸。
他一直在雙線作戰,不僅要獵殺羅傑,還要壓制黑暗的滋生,疲憊的意志早已麻木。
艾德倫急於結束這一切,這樣他才能再度陷入長眠,將自己就此「凍結」,以延續着將至的死期。
他狼狽地拖着劍,追逐着羅傑的頭顱,但很快他艾德倫便停了下來。
這具身體抵達了極限,它死去了。
屍體拄着劍,半跪在地上,經歷了如此狂暴的侵蝕,血肉之軀開始乾癟,一節節的崩塌,只剩下了灰白的骨骼,仿佛經過烈火焚燒。
虛無的意志升騰着,兩股力量卷積攪動,再度交鋒在一起,直到升入天空,到那烏雲密佈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