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七年冬,白雪皓皓。
位於江南省武寧縣,陸家鎮東邊的陸家大宅子,一位老太太顫悠悠的打開了大門,往兩邊瞄了好幾眼,又嘆息着關了門,回身往屋裏走去。
&珍啊,燦文好些天沒回信了吧。」
陸老太一進屋,就唉聲嘆氣的和兒媳婦阮會珍說話。
阮會珍正在烤紅薯,聞着一股股的香味,心情大好。聽到老太太問起陸燦文的事情,嘴角抽了抽。
&這大雪天,有信件也送不過來,您老就別操心了,過來吃點東西吧。」
老太太搖搖頭,「哎,我吃不下,我先去屋裏歇歇了。這孩子再不寄信回來,咱娘兩都得喝西北風了。」
見老太太進了屋,阮會珍繼續低着頭撥弄爐子裏的紅薯。抬頭看了看這大宅院,阮會珍也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
這要是在以前能有這麼大的房子,她是做夢都能笑醒了。可這會子,真是哭也哭不出來。
這麼大的宅子,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能賣的都賣了,不能賣的也當柴燒了。她和老太太守着這個大宅子有什麼用。虧的老太太還指望陸燦文寄信回來呢。真要是有這個心思,入冬之前就該寄回來了,還能等到現在?要不是她穿越過來了,老太太估摸着都和原來的阮會珍一樣,活活的給餓死了。
自從穿越過來之後,接收了阮會珍的記憶,就挺替阮會珍不值的。
原主阮會珍是一個標準的民國媳婦。裹小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勤儉持家,關鍵是對婆婆孝順有加。這樣的媳婦,要放在後來,那就是典型的五好媳婦了。可在這個時代,簡直就是個悲劇。
阮會珍是陸家鎮阮家的姑娘。
阮家早就已經沒落了,阮家爹媽早年就已經離世,阮會珍的弟弟阮會賢也離開家裏出去闖蕩,一去不回,只留下阮會珍一個人守着家裏過日子。阮會珍長相只能算清秀,加上平日裏打扮的十分的刻板,所以顯得幾分老成持重。而且十分勤勞,又很守規矩,這在民國時期,也是十分合適的媳婦人選。陸老太早早的就把她定了下來,等兒子從國外留學回來之後,就讓兩人成親。
可是陸家的陸燦文接受了新思想,拒絕包辦婚姻。老太太一氣之下,以死相逼,終於讓兩人拜天地成了夫妻。
陸燦文成全了自己的孝道,老太太有了自己心儀的兒媳婦,陸家人皆大歡喜。唯有阮會珍悲劇了。丈夫並不喜歡她,新婚之夜也沒有碰她,第二天就以學業唯由,離開了家鄉,留下了阮會珍照顧老母。
興許是覺得自己按着老母的要求娶了媳婦,對家中已經仁至義盡了,陸燦文自從離開家裏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不過好在一直書信不斷,偶爾寄點生活費回來,讓婆媳兩人勉強度日。
開始兩年還算不錯,漸漸的生活費越來越少。有時候大半年也難得寄回來一次。
婆媳兩個都不識字,又是裹小腳的女人,連出去找個活計人家都不要。老太太沒法子,只能變賣家產,維持度日。陸家慢慢的也凋零下來,到現在家徒四壁,留着這個空蕩蕩的大宅子。而阮會珍也因為身體太弱,生了一場病就沒了。
如果不是自己有個殺手鐧在手,阮會珍覺得自己就算穿越過來了,也得死一次。
吃了烤紅薯之後,阮會珍就關了大門,自己去了廚房,給老太太做了一碗紅薯粥送到老太太房間去。見老太太在睡覺,便也沒打擾,放下東西就自己回了房間去。
房間裏如今也只剩下一張床和一張小桌子。床上的被褥都破舊的不成樣子了。阮會珍脫下身上的棉襖,把手裏的湯婆子放到了床上,鑽到被子裏抱着湯婆子眯上了眼睛。
一眨眼,阮會珍就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裏。
這個空間並不大,十畝地左右的樣子。裏面翠綠蔥蔥的,已經長滿了紅薯藤子。
阮會珍的這個空間是屬於神識空間,所以靈魂穿越的時候,也跟着一起帶了過來。阮會珍前世的時候,一出生就有了這個空間,相依為命的姥姥從小就告訴她,不要將這個秘密告訴別人,要不然壞人會把她抓走。阮會珍雖然年紀小,但是對姥姥的話十分的在意,所以從來沒和別人說過。哪怕是後來戀愛差點結婚的對象,她也沒有說過一個字。那時候也不缺吃穿,所以她很少用這個空間。沒想到這個空間現在卻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了。
這個空間並不能憑空變出東西來但是裏面的土質非常好,基本上只要有一粒種子,幾天時間就能長出一大片的糧食出來。
現在的這幾畝紅薯,就是阮會珍從陸家的廚房裏找到的唯一的一個紅薯長出來的。阮會珍從裏面挖了幾十斤的紅薯出來後,打算着把這些紅薯拿出去換點別的種子,這樣整天吃紅薯,她熬得下去,老太太也不一定能熬得下去的。
第二日一早,阮會珍去看婆婆陸老太的時候,陸老太已經把碗裏的粥給吃掉了。碗裏一滴都沒剩,吃的乾乾淨淨的。
看着阮會珍來了,陸老太道,「這大雪天的,就別出去洗衣服了,咱娘兩一天少吃兩頓都行。」
之前因為家裏斷頓,突然多出了糧食來,阮會珍為了不讓老太太懷疑,就藉口是在外面找了活,給人家洗衣服掙的錢。陸老太信以為真,現在看外面天寒地凍的,也不想讓兒媳婦出去吃苦頭。
&沒事,我就出去轉轉。現在天氣冷,這洗衣服的事情才好找呢。沒準人家看着寒冬臘月的,還能多給咱們點銅元呢,回頭咱還能吃上大米。」
阮會珍自然是要出去的。外面雖然天寒地凍的,可她不想一直吃紅薯吃一整個冬天。而且她現在的身體很虛弱,老太太也沒好到哪裏去,所以必須得吃肉,好好補補。
聽到阮會珍堅持,陸老太也明白生活所迫,也沒再阻止她,只是期盼道,「要是燦文回來就好了。家裏有個男人在,也免得咱們婆媳兩個過這種日子。」
阮會珍心裏呵呵兩聲,沒再說話。
陸燦文這個男人甭管渣不渣,反正她是沒指望這男人回來養她的。雖然現在外面世道亂,可是陸燦文要是顧忌家裏老母和妻子,就不該離開家裏,讓兩個女人守着家裏過日子。明明知道陸家早年就已經敗落,陸父當初更是抽大煙,把家裏拜的精光,唯一剩下的一點積蓄也讓陸燦文自己出去留學了,家裏壓根就沒錢過日子了。陸燦文卻還能一走幾年,這就是典型的沒擔當。
出了陸家大門,順手把門從外面鎖上了之後,阮會珍就找了個僻靜的地兒,從空間裏拿出了二十斤的紅薯出來。她倒是想多拿點出來,無賴一雙小腳,加上身上沒力氣,多的也提不動。光是這二十斤,她就背得走不穩路了。
陸家鎮也不算小,比起阮會珍上輩子看到的一些小鎮還要大一些,特別是這會子地主富豪挺多,十分富庶,所以小鎮十分熱鬧,路兩邊的大宅子更是看起來十分的壯觀,饒是看多了水泥鋼筋的龐然大物,看到這些佔地面積廣的大宅門,阮會珍也仍然要感慨現在的地主富裕程度。
不過阮會珍倒是不羨慕他們的宅子大。要說起大宅子,陸家的大宅子才是這鎮上最大的。這陸家鎮當初便是以陸家命名的,當年那也是風光一時。只不過後來陸陸續續的抽大煙,賭博,加上後輩子孫凋零,不事生產,所以家裏敗落的很快。田產易主,店子專賣。如今就只剩下現在住的祖宅了。要按着阮會珍的意思,早點把宅子賣了,得一大筆錢,然後兩人換個小宅子住着,也能好好的過許多年了。可惜這事情她就提了一次,被陸老太罵了個狗血噴頭,這事情自然也不了了之。
心裏邊想着事情,一路上倒也不覺得冷了,阮會珍找了好幾家,終於找到了一家糧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