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國 第3437章門下武夫

    『殺——』

    同樣的,李犁也來不及整理隊列,帶着五百騎兵,從鎖陽山道之下,便是魚貫而出,奔往後軍之處,意圖阻攔牽招對於驃騎後軍的侵襲。

    白戰刀,黃土地,紅鮮血,在碧藍色的天空之下,呈現出了純粹的色彩,也代表着純粹的極端。

    生,或是死。

    牽招的部隊已經大不如前了。

    之前牽招還能統領青一色的騎兵,而現在只有三分之一的騎兵,其餘的都是步卒。

    李犁也是機警,他沒有一味的跟在牽招的騎兵部隊後面追,而是直接斜切向了牽招後半部分那些氣喘吁趕過來的曹軍步卒。

    牽招來不及整隊,所以部隊呈現添油狀態,李犁就直接將油管子直接掐了,再回頭收拾牽招這攤油。

    李犁一馬當先,衝殺在前,猶如一頭狂奔的野馬,肆意張揚。

    沒等扛着長槍跑過來的曹軍援兵步卒將長槍端起來,李犁他已經衝到了這幾個曹軍兵卒的面前,手起刀落,將一名曹軍兵卒砍翻。

    另外一名曹軍兵卒嚇了一跳,本能的朝着李犁捅出一槍,卻捅了一個空。

    李犁早就衝到了前面去了。

    而沒有等那曹軍兵卒收回長槍來,就被跟在李犁身後的驃騎騎兵砍倒。

    『殺!』

    李犁甩了甩戰刀上的血,指向了那些看見了驃騎騎兵之後,不知道是應該繼續往前,還是後退結陣的曹軍步卒援兵。

    驃騎騎兵呼嘯着,跟着李犁撲向了那些被嚇傻的曹軍步卒,大砍大殺。

    遠處的牽招看見了這一幕,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他選擇帶着先頭部隊撲擊驃騎軍後營,目的就是為了引發驃騎軍後軍騷亂,然後再進一步擴大糜爛的態勢,最終迫使的許褚不得不從鎖陽關山道上撤離。

    可是牽招沒想到李犁竟然是先去截殺牽招的後續部隊!

    這就麻煩了。

    牽招原本希望李犁等人來追他,然後他就可以帶着李犁在鎖陽關之處繞圈子,不僅是給自家後續的部隊爭取佈置陷阱的時間,也是給曹洪創造拉扯出空檔來。

    而且當下曹洪不是應該見到了援軍到來,就往下衝鋒,力求兩邊夾擊,讓驃騎軍首尾難顧,前後受敵,才能有更多的破敵機會,或者說

    逃離的機會麼?

    為什麼現在曹洪卻沒有衝下來?

    牽招哪裏知道,曹洪不是不想要下來,而是他下不來。

    就在牽招帶着人馬趕到了鎖陽關之處的時候,天色已經比較明亮了。

    天亮了,就意味着視野得到了恢復,可以看得更遠,也更加的清楚。

    對於曹洪來說,見到了牽招前來,自然是大喜,而且作為宿將,他同樣也明白這是最好的機會,可是就在他整隊,準備配合牽招,前後夾擊許褚,就算是不能擊敗許褚,也要打出一條路來的時候,他的後側被人襲擊了!

    這一部分驃騎兵卒,原本是從來分配到鎖陽關的北道口之處皆備曹軍繞後偷襲的,人數不算多,而且為了警戒更大的範圍,所以也散得比較開,於是在鎖陽關晚上遭受襲擊的時候,並沒有來得及立刻就回援鎖陽關。

    等到他們聚集起來之後,從來已經掌控不了鎖陽關,被逼退到了小石堡之處,來不及給這些驃騎兵卒發出什麼救援的信號,而等到這些驃騎兵卒回探的時候,就發現鎖陽關內都是曹軍,自然就以為從來等人已經戰死,也就沒有救援的意義了,而且人少也打不過曹軍,便是撤離到了山中。

    結果等到了天明之後,曹軍在鎖陽關上的變化,這些潛藏在山中的驃騎兵卒就看在了眼裏。

    『壞了!好像是從校尉被堵在了石堡里!』

    『曹軍在石堡外面!』

    『怎麼辦?我們要不要下去救從校尉?』

    『』

    驃騎兵卒相互看看,一時之間沉默了下來。

    並不是所有人,天生下來就會不怕死,就敢打敢拼,無私無畏。

    一部分人是因為沒有牽掛,或者自認為沒有牽掛。

    中二的青少年,那是真敢死。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云云,尤其像是後世改編的哪吒,剛開始的時候喊什麼『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口號,聽起來很豪氣,但是實際上卻幹着『我命由他人的看法決定,而不由我自己決定』的事,並且還樂此不疲。

    哪吒的宿命是陳塘關百姓決定的麼?

    不是啊,可是他卻在和錢塘關的百姓抗衡。

    他真想要『我命由我不由天』,哪吒就該在最後知道真相後,就拔出自己的所謂『靈根』也好,『靈珠』也罷,扔得遠遠的,扔到天庭去,扔到元始天尊的臉上去,『去你的鳥命!老子不是珠,老子是哪吒!!』

    哪怕血液流盡,哪怕魂飛魄散,也要和天庭制度,無良神仙大戰三百回合,和這任意設定自己宿命的臭神仙們對抗到底,這才叫『反抗自己的宿命』!

    這才真正體現出了抗爭,對於天庭體制,對於宿命論血統論的抗爭!

    可惜,沒有。

    或許這樣子的哪吒,才能算是山東之地所能接受,並且播放出來的哪吒。

    另外一部分人,則是真的領悟到了一些什麼,才會真正的展現出勇敢來。

    就像是現在的這些驃騎兵卒。

    雖然有一些遲疑,但是很快的就統一了起來。

    『救!』

    『必須要去救!』

    『現在我們不去救他們,將來我們有難,誰來救我們?!』

    一個特別質樸,特別簡單的道理,但是很多人在很多時候,或許是真想不明白,或許是不希望有人明白,抑或是害怕有人明白。

    驃騎兵卒有了相同的想法,一些事情就簡單了起來。

    反攻的路線也很快確定下來,然後就開始了行動

    曹洪這些兵卒,也算是老兵,但是對於事務的態度,就沒有驃騎兵卒那麼積極主動,很多時候是有命令才去做,沒有命令就沒人去做。

    這也算是山東之地當中,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文化體現之一。

    因此在佔領了鎖陽關,將從來等人堵在了小石堡之內後,就沒有人再去細細查看一下周邊的情況,尤其是清點一下驃騎兵馬的人數,稀里糊塗的就想當然的以為就這麼一些驃騎兵了,只要強弓硬弩堵着門,從來等人也出不來。

    於是這就給予了在外山中的驃騎兵卒的機會。

    他們看見了從來等人被堵在小石堡內,而且也看到了曹軍又匆忙下山,然後再次被打回來

    如果說曹軍一直都駐紮在鎖陽關上,這些驃騎兵卒沒有軍將統領,他們可能也未必有那麼大的膽量衝殺下來救人,但是看到曹軍兵卒進進出出,忙忙亂亂,尤其是第二次被許褚趕上山來的模樣,聽到曹軍兵卒那些慌亂的叫喊聲,在山間之中迴蕩,心中的勇氣就足了。

    再加上有了認可的理由,他們做起事情來就更為果斷。

    這些驃騎兵卒,之前就是駐守在鎖陽關北道方向,對於鎖陽關北面有些什麼東西,都是了如指掌,現在反過來偷襲北道口,便是按照琢磨過,還特意盯防的路線摸進來。

    曹軍兵卒一方面沒有多少心思在北面上,另外一方面則是在北面道口駐守的人員不多,大多數人都在南面和許褚對抗上,所以當這些驃騎兵卒都已經是偷偷爬進北道口了,這些曹軍兵卒才發現,連忙敲響了示警的銅鑼。先敲鑼,這沒有錯,但是接下來就出問題了


    整個的鎖陽關並不是很大,『日』字型的結構,南邊的低,北面高。

    曹軍在北道口的人數不是太多,被驃騎兵卒這麼一衝,也擋不住,只能是且戰且退,希望其他地方的曹軍來援,但是很遺憾的是,大部分曹軍的注意力都在南面,即便是這些北道口的曹軍敲響了銅鑼,其他地方的人也聽不太清楚。

    北面銅鑼噹噹當,南面慘叫啊啊啊,戰場上的聲音實在是太大太亂了,幾聲銅鑼顯然不足以讓曹洪等人注意到。

    驃騎兵卒沒有立刻莽撞的向曹軍大部去搏殺,而是目標很明確,就是先救出小石堡內的從來等人。

    曹軍兵卒根本沒想到在北道口還能有驃騎兵卒,所以當這些驃騎兵卒殺將進來的時候,曹軍兵卒的頭一個反應就是他們是不是又中計了?已經被驃騎兵卒人馬包圍了?這些驃騎兵卒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裏?是不是早就已經在這裏埋伏許久了?

    原本就戰事不利,曹軍兵卒內心惶惶,現在面對這種突然情況,大多數的曹軍兵卒都沒有什麼捨身搏殺的勇氣,只等着上頭,或是上頭的上頭快點拿個主意吧!

    曹軍兵卒還在等待命令,小石堡內的從來已經是反應過來。

    在鎖陽關北道口曹軍被攻擊的那一刻,其實從來並未立刻察覺到。

    從來也受傷了。

    戰場之上,刀槍無眼,幸運的是只是一些小傷,磕破劃破的一些口子。

    在大漢當下的年代,也沒有什麼破傷風一說,大多數人傷口都是簡單包紮,而且在目前這樣的條件下,就算是包紮也不可能完全保持潔淨。

    但是至少當下是活着

    從來等人的注意力,也同樣的被吸引在了南面,他們輪流湊在狹小的窗縫之處,試圖看到山下的戰況,雖然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因為視線的限制看不到什麼,但是並不妨礙他們興奮的聚集在一起,議論着戰事的進展。

    直至有些聲音從另外一邊傳來。

    『從校尉』

    『我們來了』

    從來一開始完全沒注意這個聲音,是另外一邊半躺在石壁上的受傷兵卒提醒了從來。

    從來一愣,連忙制止了其他人的議論,然後側耳傾聽,這才在紛亂嘈雜的戰場呼喝之聲當中聽到了有人在呼喚着他們,聽到了曹軍北道口示警的銅鑼!

    從來幾步竄到了靠北面的牆邊,在狹長細小的窗縫之處,往左邊挪挪,往右邊伸伸,然後終於是看見了這些驃騎兵卒!

    聲音也更加清晰了,『從校尉!我們來救你!』

    『啊!是北道口那些人!』當從來看見這些驃騎兵卒,看見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便是忽然覺得鼻子一酸,忍不住有些哽咽,『他們來了!他們打回來了!』

    從來真沒有想到這些原本在北道口駐守的一小部分的驃騎兵卒能回來!

    因為在從來之前的生涯當中,他真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如果說這些人和從來有什麼利益關係,又或是跟着從來時間長了,相互之間有什麼深厚的情感,那麼這些人回來,從來也不會意外,但是這些人才和從來相處幾天?

    來救從來的理由是什麼?

    『這群傻子!傻子!』從來忍不住罵道,『回來有危險不知道麼?老子在這石堡裏面好好的現在好了好了這群傻子!』

    不知道是誰開始吟誦,石堡裏面開始有人吟誦起來,然後有更多的人加入了進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同衣,同袍!

    這才是叫袍澤!

    『這群傻子!』從來忍着身上的傷痛,咬着牙搶過一旁的弓箭,搭箭上弦,一連數箭從門洞口怒射出去,『同袍來了!殺出去!與他們匯合!』

    射出箭矢之後,從來甩了弓,提着戰刀便是直撲了出去!

    從來左右的兵卒也都紛紛提刀舉盾,趁着防守小石堡的曹軍被北道口的這波驃騎兵卒吸引了注意力,呼喝着就往外沖!

    此時此刻,如果說守住小石堡的曹軍兵卒能夠不管不顧,恪盡職守,那麼從來等人是基本上沖不出來的。畢竟曹軍衝進去困難的門洞,從來等人要出來也同樣要排隊魚貫而出,若是被門洞外的曹軍刀槍齊下,就算是有盾牌有重甲,但也不是萬能的,能豁免一切物理傷害,更何況就算是能防穿刺,鈍擊的力量也是肉體硬抗的。

    幸運的是,在小石堡的曹軍兵卒陷入了茫然之中,渾渾噩噩,完全不知道面臨當下這種情況要怎麼辦,是先對付屁股後面的驃騎軍,還是要先壓制小石堡衝出來的從來等人。

    忙亂之下,曹軍就自然是顧此失彼。

    從來衝殺着,身上的傷痛牽動着神經,可是他卻是在笑!

    有一群可以信賴的人在身邊,這種感覺,使得從來完全不在乎身上的傷痛!

    若是早幾年,有人告訴從來說,你將來會一身泥一聲血的在戰場上搏殺,從來多半會嗤之以鼻。畢竟當時的從來,可是自詡是讀書人,穿長袍戴綸巾,才是符合身份的行為,穿着盔甲在血水和泥水裏面搏殺,是武夫才會做的事情。

    可是現在,從來不知不覺當中,已經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武夫』。

    『武夫』又怎麼了?

    千萬不立危牆之下的君子,不如驃騎門下一武夫!

    從來大叫,大笑,大砍,大殺。

    【勝一而服百,則天下畏之矣。】

    從來瞄了一眼在不遠處叫囂着的曹軍軍校,然後猛的上前一步,似乎要將手中的戰刀猛劈眼前的對手,引來對手的招架,卻根本不用力。

    對手用錯力道,踉蹌了一下。

    從來一腳踹開眼前對手,卻將地上的一根普通長矛撿了起來,當即就朝着不遠處的曹軍軍校投擲膚哦去!

    【立少而觀多,則天下懷之矣。】

    曹軍軍校見長矛呼嘯而來,連忙躲閃,卻被長矛撞到了肩頭的護甲上,頓時甲片橫飛,人拋跌在地。

    從來拋出長矛,也引得近處的曹軍兵卒砍殺過來。從來縮頭躲過一擊,然後將另外一杆長槍夾在了腋下,大吼一聲,『某討敵將之首!』

    曹軍兵卒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頭去看,卻被從來一腳踹到了褲襠上,頓時就彎曲下去,在地上痙攣抽搐。

    【罰有罪,賞有功,則天下從之矣。】

    從來趁機撿起盾牌,將另外一名曹軍兵卒的刀擋開,然後大叫道:『你們將軍完蛋了!死了!你們被包圍了!』

    曹軍刀槍砍在盾牌上,鐺鐺冒着火星。

    有一些曹軍的攻擊也砍扎在了從來身上的鎧甲上,但是顯然驃騎的盔甲質量是信得過的,就算是被長槍扎刺,只要不是正面被直接頂上,而是有一些角度的話,那麼曹軍的刀槍就沒有辦法直接穿透盔甲,頂多只肯撬掉些甲片和絲絛。

    【故聚天下之精財,論百工之銳器。】

    最為關鍵的,並不是從來一個人在搏命廝殺,在場所有的驃騎兵卒都在奮力搏鬥,沒有任何人偷奸耍滑,抑或是躲在後面只會叫給我上。就連在石堡之中的傷兵,能動彈的也沖了出來,或是開弓射箭,或是投擲破碎刀槍,土塊石塊,來協助其他的驃騎兵卒戰鬥。

    【收天下之豪傑,有天下之駿雄!故舉之如飛鳥,動之如雷電,發之如風雨,莫當其前,莫害其後,獨出獨入,莫敢禁圉!】

    曹軍鎖陽關的北面,轉眼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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