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電話是顧子喬打來的?」白小雅挑眉問,疾馳的風吹亂白小雅額前的墨發,齊耳的短髮飛揚在長長的眼睫前,讓她清澈的眸里的眼神變得迷離慵懶。
「嗯。」冷澤天單手扶着方向盤,另外一直手撩開她額前的發。昨天他看到一句話怎麼說來着,你有很多種樣子,濃妝,淡妝,男裝,不化妝,還有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無論哪一種都令人喜歡。此時這句話仿佛就是他的心情寫照,和迎面而來的風一起掀起他心尖的浪潮。
「事情很緊急?好巧不巧剛好在我們即將到酒店找宮陌的時候,必須要掉頭回去?」白小雅平靜的笑着說。
冷澤天墨藍色的眸底有什麼快速閃過,心頭微動,下一刻已經猛踩剎車。
車子停穩,冷澤天英俊的臉上已經覆上瞭然的決斷,「你覺得這件事是有人故意暗中作梗,想阻止我和宮陌的合作?」
白小雅唇邊浮起淡淡的笑容,果然和他說話從不需廢心思,輕輕一點,就通透。
「有件事,我想和你坦白。」她眉眼裏全是認真,「不管見到宮陌後,談判的結果是什麼,我都希望你知道一件事。在只有米小雅記憶的時候,我只想平凡和順的活着,沒有太大的野心,也沒有太多的夢想。至於愛情,友情,遇見很好,沒有我一個人也可以平平淡淡的活。那個時候,愛上你是意外,曾經以為你是危險的黑洞,可是後來卻發現原來最危險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冷澤天記得那個時候,他是如何一點點把那個倔強又單純的小雅拉入他的世界的。可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有這麼多感慨,心中有種複雜的情緒在蔓延,或許是因為要再次面對宮陌,會讓她心亂?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柔軟裹入寬厚的掌心,無聲的支持比任何言語更真切。
白小雅眸光閃動,傾向冷澤天的方向,聲音低下去,「而只有白流蘇記憶的時候,我本着活一天就多賺一天的想法,愛,就肆意去愛,恨,就不留餘地去恨。因為我永遠不知道,我下一秒會不會繼續還能活着。」
冷澤天深邃的眼波看向她,冷冽的眸光滿是探究,這個女人是要準備做什麼嗎?
緊跟着他感覺到她的手繞到他背後,冷澤天幾乎下意識的便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嗓音低沉,「女人」
「借根煙,別那么小氣。」白小雅溫柔的笑,白皙如蔥段的指尖靈巧的從他身上的雪茄盒裏優雅的拿出一根煙,放在櫻色的唇邊。煙被點上,空氣里燃起一陣淡淡的焦甜香。她眉眼的桀驁里,不知不覺便有當初的痞氣,冷澤天看得有一瞬的怔住,眼前的女子和記憶里靠着床邊抽煙的影子漸漸重疊,他想,是她。而淡淡煙霧裏她清秀溫柔的眉眼,他無奈又寵溺的揉眉,也是她。
「阿澤,告訴你個秘密。」白小雅再次靠近,夾着煙的手不動聲色繞向背後,抬眸看他,「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抽煙,其實,我也不喜歡。可是,我這次也沒辦法。」
冷澤天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白小雅忽然開了車門,直接翻身跳下車。
「女人!站住!」冷澤天激動得險些跟着跳下車。
白小雅頭也不回,只伸出一隻手朝着他揮了揮,霸氣的回應,「談判交給你,等你把笑笑帶回來。」
「」冷澤天終於反應過來,她這種行為屬於臨時撂挑子?!
「這點事要是做不好,你就不用回來了,今晚去外面睡天橋。」白小雅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去哪裏?」冷澤天問。
白小雅站定腳,回頭看他,清秀的面頰溫柔綻放一個笑容,無聲的做出一個口型,「你猜?」
下一刻,她的身影便消失在街道的拐角,還是刻意挑的人潮擁擠車子無法開進去的窄道。
冷澤天有種吐血的感覺,她這是丟了他,讓他一個人去找宮陌和談。他自問從不是那種粘人的男人,可是被這麼一個人丟在大街上的感覺還真的是不一般的憋屈
這女人,今晚死定了。勞斯萊斯沒有停,繼續朝着原本的路線行駛。
五分鐘後,抵達酒店大堂。
酒店套房裏,宮陌聽見門鈴響起。
笑笑像個淘氣的小精靈,好奇的歪着頭,睜大了黑溜溜的大眼睛問,「陌叔叔,誰來了?」
宮陌走到門口打開電子屏,只見上面黑壓壓的一片,看不到人臉。
此時笑笑踮着腳也看過來,小大人一般搖頭說,「哎呀,看來是個麻煩來了。」
門外冷澤天的臉倏地黑了,這個小丫頭,還沒見面呢,居然叫他是麻煩。
門內,宮陌溫柔的笑了一下,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髮,伸手去開門。
「請進。」宮陌開門,優雅紳士的做了個請的姿勢。
笑笑站在他的背後,抱着他的長腿,探出半個小腦袋,朝着冷澤天看去,一個沒忍住,叫出聲來,「天哪!這個帥叔叔和我長得好像!」
冷澤天的冷峻的臉一下子沒繃住,差點笑出來,什麼叫做長得和她好像,她根本就是他親生的!這丫頭古靈精怪的樣子,絕對是遺傳了流蘇。
尷尬的氣氛一下子化解,就連宮陌身上的戒備也少了許多。
「呀呀呀!陌叔叔,你看,他鼻子和我好像,嘴巴也像,就是眼睛沒我長得好看!他的眼睛顏色怎麼和我們不一樣,真好玩!呀呀呀呀!他的睫毛好長,是真的嗎?我可以摸摸嗎?」笑笑蹦蹦跳跳的從宮陌身後跳出來,睜大了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冷澤天,那可愛的模樣簡直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興奮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冷澤天一頭黑線,這合作沒法子正經談了。
冷家,白小雅走的後門,避開嘈雜的客廳,去往後院。翠綠的葡萄架下,溫靜初嫻靜的聽着音樂,偶爾翻動手中的書。
白小雅沒有急着走向她,而是站在不遠處,拿出從冷澤天身上順來的手機,撥通厲雲澤的電話,「是我,我知道你去蘇州接瑾瑜了,讓那個臭小子接電話。」
溫靜初的側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卻又似乎根本沒有發現身後發生了什麼。
很快,手機里傳來冷瑾瑜興奮激動的歡呼聲,白小雅趕忙把手機拿到距離耳朵最遠的地方,哪怕是這樣她還是覺得自己的耳朵快被震聾了。
「寶貝,你這麼一直叫下去,媽咪沒辦法和你說話,會生氣的。」她一手拎着手機,一手捂着耳朵,一臉嫌棄的說。
「媽咪!真的是大美女媽咪!啊啊啊啊啊!媽咪我就知道你沒事!你在哪裏?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你好不好?有壞人要抓笑笑妹妹,你快帶着妹妹回家!」冷瑾瑜那邊顯然無法一下子冷靜,隔着電話白小雅都能夠感覺到對面比火還熱烈的情緒。
白小雅心底湧起一股暖流,沒白疼他一場,這臭小子心裏記掛的第一件事就是她和笑笑的安危。她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那邊激動的叫聲瞬間又變成驚喜後的委屈的大哭,「大美女媽咪,我好想你好想你啊!你知道這三年我一個人是怎麼撐過來的嗎?吃東西也沒胃口,睡覺也失眠,天天都以淚洗面,好可憐好可憐大美女媽咪,還有我的笑笑妹妹,我到現在還沒有看到她啊她知不知道她有我這個哥哥,我好想她」
白小雅明知道這是冷瑾瑜在誇張,而且用的還是最肉麻的方式,可是她原本理智的情緒跟着他的抽泣險些分崩瓦解,誰叫那個人是小萌包?那個三年前還在她懷裏賴着要抱抱的小包子
轉眼已經成了八歲的小男子漢,錯過的三年時間,當她記憶恢復,她的心酸不比他少。
白小雅壓住鼻酸,盡力用平靜的聲音,繼續嫌棄的問,「臭小子,好吧,說說你瘦了多少斤?」
「啊?」冷瑾瑜有些蒙圈。
「你不是食不知味,也不能寐嗎,你大冰塊臉爹地可是瘦得腹肌都多了兩塊。」白小雅眉梢微挑。
噗冷瑾瑜破涕為笑,抽抽搭搭的拿着電話撒嬌,「大美女媽咪,給我半年時間,我瘦四塊腹肌給你。」
「孺子可教。」白小雅笑起來。
「可是媽咪,我不想等半年了!我現在就想見你!你現在在哪裏?我要去找你和笑笑妹妹!」冷瑾瑜按捺不住興奮的情緒。
白小雅拿着手機,抬眸看向不遠處的溫靜初,「我在家裏,你奶奶就在我旁邊坐着。」
「呀!」冷瑾瑜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美媳婦要見婆婆了,大冰塊爹地在不在?」
「嗯?」白小雅從容的淡淡回應。
冷瑾瑜立馬慫了,「媽咪我錯了,我不亂說話了。不過,我奶奶人可好相處了,就是老是會把我和大冰塊臉爹地弄混。還有她最喜歡聽華爾茲音樂了,你放華爾茲古典樂給她聽,她就會安靜,特別好哄!」
白小雅聽得想笑,這個小傢伙正旁敲側擊的「幫」她呢。
她拿着手機,朝着溫靜初走過去,「小傢伙,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等你回來了,不但可以見到我和笑笑,你奶奶也會分得清你和你爹地了。」
話音一落,對面溫靜初放在書本上的手明顯的顫了一下。
手機里再次響起冷瑾瑜驚喜無比的歡呼聲。
白小雅收回眸光,唇邊的笑意更深,「好了,儘快回來吧。」
她掛了電話,平靜的坐在溫靜初對面的藤椅上,伸手將藤桌上的收音機關上,墨玉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向溫靜初。
「阿姨,我回來了。」白小雅開口。
溫靜初震驚得直接從藤椅上站了起來,眼睛裏是不可置信的光。
「是的,我全都想起來了。阿姨,你不需要繼續害怕了,我會保護好這個家。我媽媽沒有做到的事情,我會做到。」白小雅緩緩站起來,伸手握住她顫抖瘦如柴骨的手,「對不起,我想起來的有些太晚了。」
溫靜初的眼眶倏地紅透,眼淚猝不及防的流下來,「孩子,你你為什麼要想起來你媽媽她」
「我媽媽她是彭家人,也是白家人。她和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們同時愛上一個錯誤的男人,同時懷孕,同時約定如果兩個孩子是一男一女,就結成娃娃親,卻又同時遭遇了生死變故,被最愛的男人背叛。我的生父為了錢權,把我媽媽的去向告訴了彭家,而你卻因為冷禹城而變成現在的樣子。你為了保護我媽媽的秘密不讓冷禹城察覺,所以後來哪怕病好了,哪怕在冷家,也還是繼續裝病,對嗎?」
溫靜初嘴唇顫抖着,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淌,怎麼都止不住,「孩子」
白小雅看向她,清澈的目光里是冷靜的溫柔,「阿姨,我沒事的。想起來比什麼都好,不然像我媽媽那樣躲了大半輩子,最後還是沒有能活下來。」
溫靜初心疼的抱住她,止不住的流淚,「孩子,你怎麼那麼傻當初你媽媽已經妥協了,甚至斷了我們最初的約定,拿命才換了小雅活下來啊。」
白小雅反握住她的手,「阿姨,錯的人是我。」
「在我是白流蘇的時候,我是恨媽媽的。我不懂她的用心,我只怨恨她為什麼要那樣殘酷的訓練我,逼我。所以她讓我殺死小雅,我偏不殺,反而要保護她。她讓我和阿澤好好相處,我偏不,我寧願讓阿澤恨我一輩子,她讓我低調的活,可是我非要驚天動地,肆意張狂的去證明自己。」
「可是我錯了。」
「她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保護我,可是我呢,我從未認真明白過,她付出那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個世界上從沒有真正殘忍的母親,她對我的冷酷,甚至逼我殺死小雅,從始至終,都只是為了保全我讓我有活下去的機會」
「小雅」溫靜初再次哽咽,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她,只能緊緊的反握住她。
「沒關係了,真的。我只後悔為什麼我沒有早點醒悟。」白小雅偏過頭,再次抬眸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了悲傷的情緒,而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阿姨,有我在,這裏會很安全。我們一起等瑾瑜他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