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忠順王豈是好惹得?
莫說是榮國府,便是有太后撐腰的牛家,遇見忠順王也得小心繞着走!
自己若是跟着孫紹祖去忠順王府討債,豈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賈赦想到這裏,卻哪敢答應這『莽漢』所請,忙將那四腳亂刨,掙命似的尖叫着:「賢侄莫要莽撞、千萬不能亂來,咱們且先從長計議!」
喊了兩遍『從長計議』,見那孫紹祖似是動了蠻性,一門心思只顧往外拉扯,忙又改口道:「這錢我不借了還不成麼?!」
「怎麼,世叔又不借銀子了?」
孫紹祖這才停下了動作,皺眉道:「只需去忠順王府走上一遭,便有五千兩銀子入賬,這好買賣……」
「屁的好買賣!」
賈赦罵罵咧咧的道:「你要想找死就自己去,莫要拉上老子墊背!」
說着,氣沖沖向外便走。
只是剛到了大廳門口,他忽又站住了腳,轉回頭狐疑的打量着孫紹祖,道:「孫家大郎,你不會是想拿忠順王嚇唬我吧?」
這草包倒還沒傻到家!
忠順王的脾氣,孫紹祖可比他清楚多了,如何敢上門討要銀子?
再說有這情分在,忠順王便是他天然的靠山,這可比攥着幾萬兩銀子管用多了。
就譬如說,賈赦頂着榮國府的招牌上門『借』銀子,要擱在以前,孫紹祖便是心裏再不情願,怕也多少要拿些銀子打發他。
但眼下,卻有了一毛不拔的底氣!
當然,這要來的是賈政,那情況就又不一樣了,誰讓人家有個做了寵妃的女兒呢?
「世叔這話說的!」
孫紹祖兩眼一瞪,委屈道:「要不咱爺倆現在就去忠順王府?來人啊,快給老子備馬……」
「哼!」
還沒等外面有人答應,賈赦冷哼一聲,甩袖子便出了客廳。
「世叔?世叔!」
孫紹祖追着喊了兩聲,眼瞧着他隱沒在黑暗中,便忍不住背過身得意的悶笑起來。
要說這事兒也算不得什麼,但他受了榮國府十幾年悶氣,卻是頭一次佔了上風!
因此又過了片刻,忖量着賈赦已經出了孫府大門,便乾脆把悶笑改為的哈哈狂笑。
「哈哈哈……呃?!」
正笑着,卻忽覺身後有人在窺視,孫紹祖下意識的回頭一瞅,卻見拿賈赦竟又悄默聲的,出現在了大廳門外!
他忙尷尬的止住了笑意,訕訕的道:「您……您這怎得……怎得又回來了?」
那賈赦卻是恍若未聞,直勾勾的盯着孫紹祖上下打量,那臉色更是七情六慾雜陳,恍似在表演川劇變臉一般。
孫紹祖也不禁被他盯的心下生寒,暗道自己不會真的將這草包惹惱了吧?
要真是這樣,卻也不是鬧着玩兒的!
別的不說,只要賈赦不惜一切代價,請親家公王子騰出面上道摺子,把孫紹祖調去兩廣蠻荒之地,就能把他大好的前程毀掉一多半!
想到這裏,孫紹祖正待說上幾句軟話,甚至拿銀子出來破財免災,卻忽聽賈赦開口問道:「賢侄,聽說你最近有意要續弦?」
孫紹宗自詡雷厲風行,但便宜大哥的動作,卻比他還要果斷上幾分。
那日擺出大哥的身份,應把事情敲定之後,便迅速放出了要續弦的消息——這樣再尋人打探女子性格、相貌時,也會方便上許多。
賈赦也是個消息靈通的,收到風聲並不出奇。
只是他眼下提起這事兒,卻又是為了什麼?莫非想給自己保媒拉縴,賺個媒人錢?
管他呢,反正不是要徹底翻臉就成!
這般想着,孫紹祖便道:「我那兄弟也到了成親的年紀,可家裏沒個合適的女人主事,給他議親時總有諸多不便,故而我便打算乾脆先娶一門填房回來。」
「原來是這樣。」
賈赦點了點頭,語重心長的道:「既然是要娶來主事的,那就不能找那小門小戶,沒見過世面的女子——不會來事倒也罷了,若是耽擱了令弟的好事豈不適得其反。」
這越說越像是要保媒了!
孫紹祖便試探着問:「世叔可是要為我保一門親事?」
「這個嘛……」
賈赦臉上顯出些許猶豫,但想及那風流無匹的小寡婦,卻還是咬牙道:「你那妹妹轉過年也便十六了,她生就一副好模樣、又最是乖巧懂事,若託付給旁人,我指定捨不得——不過咱們兩家是世交,我對你又是知根知底的……」
孫紹祖雖早就猜出他是腰保媒,卻萬萬沒想到,這廝竟是把女兒嫁給自己!
不說別人,就賈赦自己的續弦刑氏、寧國府賈珍的續弦尤氏,全都是小門小戶出身——因為也只有這樣的人家,才捨得把女兒許給鰥夫!
而眼下這賈赦,竟然主動要將女兒拱手奉上!
雖然只是個庶女,但好歹也是個國公府的千金小姐!
孫紹祖一時有些愣怔,但轉臉便又恍然——這賈赦那裏是要嫁女兒,分明就是要賣女兒!
於是他便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世叔莫非要將女兒許給我?」
「這個嘛……」
賈赦將肚皮一腆,打着官腔道:「你雖然比我那女兒大了些,但勉強也能算是個良配,真要嫁你麼,倒也不是不成。」
孫紹祖在對待女人方面名聲,與他賈大老爺可說是半斤八兩,也真虧他說的出『良配』二字。
而這左一個『勉強』,右一個『倒也不是不成』的,顯然是在待價而沽!
這草包竟真要賣女兒!
孫紹祖心下鄙夷到了極點,然後斷然拒絕道:「世叔好意小侄心領了,只是萬萬不敢耽擱了妹妹大好的年華!」
開玩笑呢!
他娶這續弦回家,可是打着要李代桃僵的主意,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如何能接受得了這等荒唐事?
屆時若是捅出去了,豈不是壞了兄弟二人的名聲?
「你!」
賈赦那曾想過,自己主動要把女兒『下嫁』給這孫紹祖,竟會被他毫不猶豫的拒絕?!
當即便想拂袖而去!
然而想起崇文門小寡婦,那希冀中帶了些許質疑的俏模樣,這兩條腿便說什麼也邁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