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在1點前。】
果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四仰八叉的倚在車廂里,孫紹宗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心下無聲的感慨着。
然而柳湘蓮的難處,還有他幫襯着解決;他自己的難處,卻只能靠自己去扛。
張安這案子,表面上就如同仇雲飛說的一樣,純屬是張安死要面子活受罪,孫紹宗幫不幫都是情分。
可人情世故壓根就不是這麼論的!
張安是孫紹宗的親衛,在整個南征隊伍當中,論親厚也是能排進前五名的。
而軍中『護短』的風氣自古有之,這要是眼睜睜看着他人頭落地,等南征的眾將返回京城,還不定要怎麼尋思這事兒呢。
畢竟張安並非是酒後無德,而是為了報辱妻之仇。
這千餘人大多都同他一樣,拋家舍業一走就是兩年,誰聽說這等糟心事兒,不感同身受、心有戚戚?
要知道,這些人回京之後,至少也有十分之一要積功晉升,而且還是遍佈京中四營的升遷。
眼下看來,這影響力未必有多大,但從長遠考究,卻足以奠定孫家在京營中的基本盤——而且向心力遠超孫紹祖那些舊部,更不用說孫紹宗在津門府佈置的閒棋了。
這等屍山血海里拉扯出來的鐵杆,孫紹宗焉能讓它就此離心離德?
所以張安這案子,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周旋、周旋!
哪怕最後保不住他,也至少要做出個姿態來。
當然,孫紹宗打心眼裏,也不想看他就此丟了性命。
而眼下最緊迫的,就是先保住張安的性命,只要他不死,相信以孫紹宗的能力,遲早能查出張彪背後的秘密。
然後,就輪到張安『大義滅親』了。
至於怎麼做到這一點,孫紹宗也已經考量了。
等到十月初一走馬上任,他就去找大理寺右少卿李文善分說。
這李文善在大理寺專管量刑寬嚴——只要認為地方官判決過輕或者過重,他便有權行文駁斥、甚至發回重審。
只要李文善肯出面,以張安有功在身為名,要求大興縣從輕量刑,即便王謙不服,向刑部申請覆核,也至少能拖上一兩個月。
根據于謙摸查的情況,這李文善素來是個好好先生,因此這事兒應該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若是李文善實在不肯幫忙,孫紹宗怕是也只能主動上奏朝廷,請皇帝和閣老們仲裁了。
不過這樣一來,多少總會引起些非議,譬如『居功自傲、罔顧倫常』之類的。
唉~
屆時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越是往高了爬,需要顧忌的瓶瓶罐罐也就越多,哪還有事事周全的道理?
「吁~!!!」
正感慨之際,忽聽外面張成一聲暴喝,緊接着馬車驟停,連那褥子都往外出溜兒了半米。
「怎麼回事?」
孫紹宗急忙翻身坐起,撩開門帘向外觀望——誰知這門帘剛挑到一半,就聽的頭頂咄~的一聲悶響!
抬頭望去,卻見一隻羽箭插在棚頂,兀自亂顫不已。
遇到刺客了?!
這是孫紹宗頭一個想法,不過很快他便否定了這個猜測,因為前面十餘人雁翅排開,接着雪地的反光,卻赫然都是些身高體健的女子!
居中一名艷若桃李的女子,端坐在白馬背上,身披大氅、手握強弓,兩條緊緻結實的長腿套在馬褲之中,卻不是北靜王妃衛氏還能是誰?
特娘的!
這瘋婆娘又搞什麼鬼?!
頭一回見面,她就虛拉弓弦威脅自己,後來兩回也都是語帶威脅,現在可好,竟當街一箭射了過來!
雖說是射在了車棚上,可萬一再矮上些許……
孫紹宗越想越惱,猛地挑帘子下了馬車。
「你給我聽仔細……」
那衛氏見孫紹宗露面,立刻冷着臉嬌叱起來。
然而她說到半截,卻發現孫紹宗下了馬車之後,片刻都沒有停留,便巨熊似的撲了過來!
哪滿臉的殺氣與猙獰且不說,眉心處竟還張開了一隻血目!
即便北靜王妃再是不讓鬚眉,想起這隻血目背後的傳言,也不禁驟然失色。
她慌忙撥轉馬頭,想要閃身避開孫紹宗的奔襲,卻哪裏還來得及?
就只見孫紹宗在丈許遠的地方,便擎起一隻砂鍋大的拳頭,直照着衛氏的面孔搗了上來!
這一拳烈烈帶風,莫說是砸個正着,便是被刮蹭一下,衛氏怕也要當場香消玉殞!
這要是一般女子,怕是早唬的魂飛膽戰,只有閉目等死的份了。
但衛氏到底是剛烈過人,眼見避無可避之下,乾脆銀牙一咬,反手將掌中硬弓迎向了孫紹宗面門,打算與他拼個兩敗俱傷!
可孫紹宗早認出了她的身份,又怎會真箇把堂堂王妃斃於掌下?
因此這一拳看似虎虎生風,實則卻是虛晃一槍,眼見這女人不閃不避,只把一張硬弓兜頭砸過來。
他立刻側身閃避,順勢把肩膀頂在了那匹白馬上。
雖是中途變招,並沒能使上全力,卻撞得那白馬哀鳴數聲,踉蹌着橫移了幾步,噗通一聲倒在了雪地里。
再看那北靜王妃,卻早被孫紹宗趁機從馬上扯了下來,毫不憐香惜玉的摁進了雪裏!
順勢一腳踩住王妃的脊背,孫紹宗大着舌頭喝罵道:「大……大膽賊人,竟敢當街行刺操……操廷命官!如今賊……賊首已被本官生擒,爾等……還……還不……嘔~!」
雖說是北靜王妃先挑釁的,可人家畢竟是王親貴戚,這般加倍報復羞辱,少不得也要吃些掛落。
因而孫紹宗才故意裝瘋賣傻。
原本想要吐她一身,讓她噁心上十天半個月來着,無奈酒量和腸胃都太好了些,愣是乾嘔不出東西來。
沒奈何,孫紹宗只好悄悄往衛氏後頸吐了些口水。
那衛氏只覺後頸黏黏膩膩的,只以為孫紹宗當真嘔在了自己身上,當下直噁心的寒毛倒豎,拼了命的掙扎喝罵。
四下里的女子見狀,也都慌忙呵斥着,讓孫紹宗快快放開『王妃』。
「王……王妃?」
孫紹宗故作狐疑的問道:「哪家王妃,會在半路截殺朝廷命官?」
那些女子見似乎有門,便一疊聲的把北靜王妃的身份背景報了出來——什麼太后孫媳、皇帝兒媳的,總之是可勁兒的唬人。
孫紹宗聽完之後,果然是面色大變,回頭喝罵道:「張成,你怎麼把馬車趕到王府來了?還不快快調頭!」
等到張成調轉車頭,他這才放開了衛氏,蹬蹬蹬倒退幾步,順勢把那硬弓踢到了雪堆里。
「下官多……多吃了幾杯,竟擅闖王府驚動了娘娘,實在是罪……罪過、罪過!」
說着,他幾步跳上馬車,催促道:「快走、快走,回咱們自家去!」
「這該的狗賊!」
北靜王妃羞怒欲狂的爬將起來,想要射死孫紹宗,卻一時找不着弓箭;想要上馬追殺,那坐騎偏偏倒地不起。
眼瞧着那馬車狂奔而去,她也只能憤恨的一跺腳,喝罵道:「都傻愣着做什麼?還不速速隨我回府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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