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縣衙里找到了一個足可信任的幫手,讓陸縝的心終於定了一定,膽氣也比之前要壯了許多。不過他也清楚,只靠一個林烈是不可能輕易就把屬於自己的大權給奪到手的,顯然還需要一番籌謀。
為此,他又對縣衙里的架構做了一番深入的了解,看有沒有更多可以利用的東西。衙門裏眾人的關係錯綜複雜,不可能所有人都團結在一起,只要找到一些破綻,以他正堂縣令的身份就足以扭轉整個局面。
只幾天工夫,在陸縝的一番觀察與旁敲側擊之下,衙門裏的情況已被他摸透。
縣衙畢竟人數不是太多,內部的關係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複雜,籠統來說就分成兩股力量,一股是以候縣丞和申主簿為主的官吏階層,另一股則是以典史鄭富馬首是瞻的三班衙役一夥了。
其實準確來說,候申二人與陸縝這個縣令的身份沒有太大的分別,都是外來力量,但因為他們在縣衙里已立足多年,再加上有些手腕,拉攏了一批書吏文辦,倒也有了一定的話語權。至於鄭典史和那些三班衙役,則完全是廣靈縣裏的地頭蛇了,許多人之間不但是打小就結識的朋友,甚至還沾親帶故的,看起來可比前者更加的團結。
本來照道理來說,作為地頭蛇的鄭典史集團應該穩壓前一股勢力的。但偏偏因為出身的關係,這些人能力,尤其是文辦方面的能力有些不足,所以便讓那些書吏們有了一定的權力。
而就在陸縣令之前,那個縣令就有心把縣衙的權力收回到自己手上,於是這兩方力量難得的合作了一把,把這位朝廷命官給坑得丟官罷職,最終才有陸縣令的到來。而這麼一來,這兩股勢力便在縣衙里保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直到幾個月後的現在依然相安無事。不過陸縝看得出來,只要自己這個縣令一直低調做人,不出頭,他們間終歸會起紛爭。
倘若陸縝有足夠的耐心,他完全可以坐山觀虎鬥,最終來一場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把戲。奈何眼前的情勢根本容不得他這麼拖延,因為縣衙內外的某些人是不會放過他這個知情者的。
「一方掌管着溝通上司下屬的文書往來以及稅收相關事宜,一方則把刑獄之事一把捏在手裏,還順道與駐軍相勾連。這一文一武,財政人事大權都被他們給瓜分了,怪不得縣令只能當一個提現木偶,卻連反抗的機會都找不出來呢。」陸縝在把自己所掌握的情況都列出來後,看着紙上的內容,忍不住暗自嘆息起來。
自己該怎麼辦才能從這樣的局面里殺出通路來呢?好歹現在自己身為縣令,至少從大義上來說依然是這些人的上司,只是被他們架空剝奪了權力而已。
沒有做主的權力,但我有審查的權力哪!
突然,陸縝的雙眼一亮,已經想到了一點頭緒。不過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同時對付兩方勢力的,所以便得挑一邊下手,至於另一邊,最好是能拉來為己所用,至不濟也得讓他們保持中立才行。
該選哪一邊下手呢?
這個問題沒有讓他想太久,便已做出了決定,他的目標自然是定在了鄭富的身上。
雖然論起在縣衙和整個縣城裏的地位,鄭富一方要遠勝過候申二人,但很多事情,也不是必須先易後難的,而得根據現實情況來看。
其一,陸縝可還記得是鄭富的那一番試探讓自己感到不安,這才找出那些線索來的。所以這個鄭富很可能就是軍中倒賣糧食的知情者,甚至他都有一種猜想,陸縣令的死這位都可能是兇手之一。
如此一來,此人早已是自己的對頭,自然還是先下手為強的好。不然自己一對另一方下手,他說不定會在背後捅上一刀。
其二,便是候申二人的身份了。他們怎麼說也是朝廷委任的地方官員,和自己這個縣令的關係也更親近些,與之交好的可能性也就大了許多。
其三,便是因為林烈的存在了。作為縣衙里的一個捕頭,他身在三班衙役的體系之中,在對付鄭富時能起到個內應的作用。而且只要運作得當,陸縝甚至可以把他扶起來取代鄭富,如此便能通過他徹底把這一塊的權力抓在手上了。
在一番細思之後,陸縝便已拿定了主意,就先拿鄭富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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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麼做會不會太過冒險了?」林烈頗有些不安地問了一句。這是陸縝找機會將自己的計劃道出後,林烈的第一反應。
隨後他又好心地介紹道:「這個鄭富在縣裏的根子可是頗深哪,從他祖父開始便在縣衙里當差,他的典史之位還是他父親傳給他的,縣衙里也多是其心腹……一旦讓他察覺到這點,只怕他會立刻發難反抗哪。」
陸縝的神色也很是凝重,聽了這話便一點頭:「這個我自然省得。但與其被動挨打,還不如主動搏一搏呢!正因為他勢力夠大,才不會想到我有這個膽子突然發難。而且,他鄭家既然在縣裏如此有權勢,平日裏一定不會少得罪人,就是在這縣衙里……」
他沒有把話說完整了,但林烈已明白其中之意。因為手中權力不小,且與城裏駐軍將領的關係緊密,鄭家確實一向在縣裏旁若無人,不少百姓對他們是敢怒而不敢言。至於衙門裏,別的不清楚,裏面的一些差役對鄭富也是頗有微詞的,因為除了他的心腹外,其他人不但沒有因此得到好處,反而為他們背了不少的黑鍋。
倘若陸縝真箇下手,許多人是不介意落井下石一下的,但這也有前提,那就是他陸縣令真箇佔據了主動權。
「那大人你決定從什麼地方入手?」林烈想明白這些,便不再堅持自己的看法,問了這麼一句。
「這個嘛,就看他身上有什麼問題了。」陸縝笑了下:「對了,專門放結案卷宗的庫房你可有辦法搞來鑰匙麼?」可憐他這個縣令,就連這樣的庫房都不怎麼好進去。
現在縣裏的大小刑獄案件都是典史鄭富掌管着,那些卷宗自然也由他的人看守。雖然陸縝可以進入,甚至調看其中的東西,但事情必然會在第一時間為鄭富所知。而一旦對方有了準備,他想要發難可就太難了。
林烈只一思忖,便明白了陸縝的用意所在:「那邊是由鄭富的一個親信守着的,庫房鑰匙一向不離身。不過,他向來喜歡喝上幾杯,小的可以想法把他灌醉了,然後把鑰匙給弄過來。」
「好,那這一切便要仰仗你了。」陸縝聞言便是一喜。有這麼個對縣衙內部情況瞭若指掌的幫手果然好了許多,只靠自己的話,根本不可能有辦法偷偷潛入庫房之中。
但林烈很快又有些擔心地皺起了眉頭:「鑰匙倒是好拿,但卻該怎麼還回去呢?我總不能明着還他吧,那只會讓他們起了疑心。」
「這個好辦。」陸縝立刻給出了自己的主意:「你只消將他灌醉後送入縣城裏的沉醉閣過夜。次日一早趁着他宿醉的工夫過去叫醒,再把鑰匙趁機放回他身上,自然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了。」
「這倒是個主意,不過……」林烈又露出了為難之色來,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
「怎麼?你有什麼為難的地方麼?」
「那沉醉閣的價錢可是不低,小的……」林烈說着低下了頭去。
沉醉閣乃是縣裏有名的青樓,其中不但醇酒,更有佳人,又豈是林烈這樣的窮捕快能消費得起的。
陸縝這才恍然地一拍自己的額頭:「瞧我這腦子,你放心,這筆錢由我來出,自不會讓你破費。」
「多謝大人體恤!」林烈有些赧然地一拱手道。
既然拿定了主意,陸縝也不耽擱,當即回身去了後衙,趕到自己的書房兼臥室里找出了陸縣令藏在柜子裏的錢袋,從裏面取出了一串大錢來。
看着那沉甸甸的,足有好幾斤的錢串,陸縝便是一聲苦笑,他還真有些不習慣這麼累贅的東西呢。可到了這個時代後,他也就在縣衙的庫房裏見過銀子,至於外面,則根本沒有銀子流通,也就只能接受這一有些坑爹的現實了。
當他抱着包裹了錢串的布囊往外走時,正撞見了翠眉從一旁屋裏走出來。一見了他,便趕緊蹲身行禮:「老爺。」
「唔,是翠眉哪。」陸縝只跟她打了個招呼,便匆匆而去。
翠眉見了,不覺一愣,同時又皺起了眉頭來:「老爺最近怎麼這麼奇怪呢,也不見他來見小姐,甚至看上去有些像是在躲着我們一般。」
「翠眉,你在那兒嘀咕什麼呢?」一個婉轉動聽的聲音響起,卻是楚雲容走了出來,瞧見了她的模樣。
「我……小姐,我只是覺着姑爺他有些奇怪,和以前很有些不同了。」翠眉忙上前說道。
楚雲容的柳眉也因這話簇了起來:「你這麼說來,還真是哎。以前他總會尋藉口來攪擾一番,但這段時日裏卻根本不來,實在古怪得緊。」
倘若這話被陸縝聽了去,他一定會大搖頭,嘆一句女人的心思真奇怪,或者道一聲位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