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刀當然不窮。
當沈冷把那個包裹打開之後發現裏邊是一個木盒,再將木盒打開,就看到了厚厚的一摞銀票,原來有錢人送禮都是送銀票的啊,沈冷想了想若是背着一筐銀子送,好像確實格調差了些,但應該更過癮。
在大寧有官方背景的上平銀號銀票通兌天下,不僅僅是可以在這一家銀號里存錢取錢,任何一家和上平有業務往來的銀號都可以通兌。
這些銀票大小面額都有,當然小的也有一百兩。
茶爺把銀票接過來數着手指頭算了算,然後想脫鞋。
「差不多有近一萬兩千兩銀子。」
沈冷怎麼都沒有想到流雲會出手會這麼豪闊,按理說就算是自己為了幫孟長安而對流浪刀動手,以至於流雲會輕而易舉的滅了流浪刀,也不至於送來這麼大一筆銀子。
事實上,以大寧現在的物價,一兩銀子省着用可以讓一家三口過一個月。
一萬多兩銀子,想都不敢想。
茶爺眯着眼睛:「我們現在是土豪了嗎?」
沈冷點頭:「特別豪的那種。」
茶爺像被抽空了力氣似的大字型癱在椅子上,嘴角帶着笑:「想吃蜜餞,想吃叫花雞,想吃宋記的點心,想吃松鼠桂魚,想吃」
沈冷抽出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放在她手上:「這一張就夠你把你想吃的都吃膩。」
他把其他的銀票裝進木盒裏遞給沈先生:「先生收好吧,暫時先別用,流雲會不會無緣無故的送我這麼大一筆銀子,動了這錢,將來可能還回去的更多。」
他想不到葉流雲來調查過他,調查過沈先生和茶爺,更想不到葉流雲送這一筆銀子的目的其實很單純,只是在賭一個萬一。
萬一,是呢?
雖然葉流雲向皇帝匯報的時候根據已經調查到的消息分析沈冷和當年那個孩子無關,可以葉流雲的心思怎麼可能會不在意?這銀子不是他的,而是流浪刀的,用流浪刀的銀子來結交沈冷,這筆賣買看似投資太大,可實際上葉流雲怎麼都不虧。
能讓皇帝信任的人,又怎麼可能是白痴?
葉流雲知道沈冷就算和皇帝沒關係,用不了多少年只要不死必成軍中新貴。
沈冷把茶爺手裏那張銀票也抽回來遞給沈先生:「都收好吧,回頭有機會再去長安還給他們。」
沈先生點了點頭。
茶爺伸出手:「我的蜜餞,我的叫花雞,我的點心,我的松鼠桂魚」
沈冷從自己那個大大的背囊里取出來一個錢袋放在茶爺手心:「怎麼會捨得不買給你吃,到軍營之後先去領了這幾個月的軍餉,我南下之前就已經是團率,待遇比隊正的時候好了幾倍,都給你拿着。」
沈先生眯着眼睛:「年輕人,你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啊。」
沈冷笑起來:「我留着也沒什麼用,軍營里管吃管穿。」
茶爺把錢袋捂住:「這可是自己家的錢,怎麼能胡亂花呢,得攢着將來買個大房子,新家具,還有好多好多東西要買呢。」
她把錢袋裏的銀子拿出來數了一半裝回去遞給沈冷:「你已經是正七品的團率了,會有交際,總不能次次都吃別人的,該回請要回請。」
沈冷把錢袋子接過來,沒拒絕。
他從背囊里取了一個很漂亮的首飾盒出來遞給茶爺:「到湖見道的時候抽空把那塊金子打了個金簪,剩下的也在盒子裏,你看看喜歡嗎?」
茶爺興奮的把首飾盒打開,裏面那支金簪亮閃閃的,簪頭是一朵很美很美的花,關鍵是夠大。
沈先生湊過來看了看,撇嘴:「花啊,這是五十歲以上的審美。」
茶爺哼了一聲:「多好看!」
她把簪子取出來小心翼翼的插在自己頭頂,然後又立刻抽了出來放回首飾盒裏:「等以後再戴」
然後就莫名其妙的紅了臉。
沈冷拿出來給沈先生帶的禮物:「湖見道最好的白茶,先生嘗嘗。」
沈先生有些激動,接過來茶葉的兩隻手都在微微發顫,打開其中一盒聞了聞,舒服的長出一口氣,然後又把茶盒關好遞給沈冷:「你先拿着,我這裏還有三罐好茶,比你這白茶還要好些,一併都給莊雍那傢伙送去。」
沈冷搖頭:「我買給先生的。」
沈先生一臉嚴肅:「放心吧,我會拿回來的。」
沈冷:「不一樣,先生留着。」
沈先生笑,發現自己可能真是老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越來越容易感動,眼睛微微有些潮濕,鼻子也在發酸。
「行,留着留着。」
他把茶葉抱在懷裏,打開聞聞,蓋上,打開聞聞,蓋上。
沈先生自然不是沒有喝過好茶,湖見道的白茶對他來說算不得金貴,當初在雲霄城白塔觀的時候,留王,王妃,留王那些下屬送他的好茶數不勝數,可那不一樣,這是冷子送的,冷子送的就是好,沒道理的好。
陳大伯的禮物也很用心,是一條黃梨木的拐杖,陳大伯如今腿腳不方便了,需要這個東西,除此之外還有兩套新衣服。
抱着自己的禮物,陳大伯老淚縱橫。
忍不住想,當初冷子離開魚鱗鎮的時候自己把所有的銅錢都塞給了冷子,那時候怎麼可能不心疼,冷子走了之後他也後悔過,可現在看着面前的冷子,他只覺得自己當時的後悔真的大不對。
沈先生問:「出去了一趟,給自己買啥了?」
沈冷楞了一下,撓了撓頭髮:「忘了。」
他起身:「我先去洗個澡,已經臭透了。」
沈先生站起來:「我去買菜!」
茶爺看了看他一眼,眼神中罕見的出現了楚楚可憐,沈先生心一軟:「罷了出去吃吧。」
與此同時,在水師大營里。
有個來客敲開了沐筱風的房門,那人看起來三十歲上下,是個面相很溫和眉宇之間不見絲毫凌厲的男人,見到沐筱風之後抱拳:「見過將軍。」
沐筱風之前就得到消息白尚年要派人來,把人讓進來之後隨手房門關緊。
「在下張柏鶴,前不久才到將軍賬下聽令,不過也僅是白將軍手下一閒散人,或是因為我閒,所以將軍讓我來給你帶句話。」
張柏鶴看了一眼站在書桌旁邊那個女子,心說這大學士的兒子就是了不起,軍中也能帶着女人,真是好看的不像話,只是偏冷傲了些。
「白將軍說,事情得放一放了。」
不等沐筱風說什麼,那冷傲女子語氣清寒的說道:「回去告訴白將軍,我家少爺知道怎麼做,無需將軍提醒,本打算去拜訪將軍,既然將軍派你來,我家老爺也恰好有幾個字要讓我轉達給將軍,勞煩你帶回去就是了。」
張柏鶴感覺到了那女子身上的咄咄逼人的氣質,心想着原來是大學士親自派來的人,怪不得盛氣凌人,可他卻沒有表現出什麼,很謙卑的垂首:「請說。」
「切勿因小失大。」
沐流兒微微抬着下頜:「只這六個字,老爺說,白將軍自然會明白。」
張柏鶴嗯了一聲:「我會如實帶回去,既然我的來意已經說明,那我就先告辭了哦,有件事還得提醒沐將軍,那個叫沈冷的人和長安城裏的流雲會似有瓜葛,暗道上的人,沐將軍還是小心些的好。」
沐流兒哼了一聲:「長安城暗道不止有流雲會,這裏當然也不是長安城,謝謝你的提醒,請回吧。」
張柏鶴再次抱拳,然後轉身走了。
沐筱風等張柏鶴走了之後轉身看向沐流兒,眼神之中有些狠厲:「我需要你替我回答了嗎?」
沐流兒臉色一變,連忙垂首:「我知錯了。」
沐筱風道:「父親讓你來,是不是因為父親知道了我受傷的事?他讓你來替我把事情解決的對不對?」
「是!」
「用不着!」
沐筱風嗓音驟然提高:「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做好,我用不着你們過來做保姆,我不是一個廢物!」
沐流兒嚇得撲通一聲跪下:「少爺息怒,我來是因為少爺身邊確實沒有人可以用了,沐久那個廢物沒能幫好少爺,讓少爺陷入困難之中」
「你閉嘴!」
沐筱風怒視着沐流兒:「沐久不是廢物,比你強。」
沐流兒猛的抬頭,但很快又低下去:「是,少爺說他比我強,就一定比我強。」
沐筱風站在那喘着粗氣,可是脾氣發了,還能怎樣?
「你要想留下就記住一點,在我身邊的人,沒有資格為我做主,哪怕是我父親都不行,我不需要人來教我做什麼,我需要的是一個完全聽命於我的人,如果你做不到的話就滾回長安城吧,父親欣賞你,不代表我也欣賞你。」
沐流兒眼神閃爍了一下,但依然垂着頭說道:「我記住了,少爺吩咐什麼就是什麼,我不會再多嘴,再多事。」
「記住就好,你是女人不方便留在軍營里,我想有所作為就不能讓別人指指點點,莊雍的家眷都不在軍營里,你也不能留在這,去鎮子裏找個住處,然後選幾個得力的人派過來就是了,女人哼,有什麼用。」
沐流兒始終低着頭,肩膀微微發顫,卻沒有多說什麼。
「那我先走了,會留下幾個人在少爺身邊,只要少爺有什麼吩咐,隨時派人喊我來就行。」
「走吧。」
沐筱風多一眼都沒看沐流兒,房間裏就剩下他自己,他頹然的在椅子上坐下來,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自言自語:「你還是把我當孩子看,還是覺得我離了你不行,還是要找人來幫我把所有事都做好對不對?」
他靠在那,覺得自己心裏有一股火燒着,卻釋放不出去,燒的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