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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水芙蓉
不是寒日不接她的電話,是根本沒有聽到。 她正同幾名打工的姐妹在劉姐家調解他們夫妻的糾紛。不為別的,為劉姐受罷工影響回家早了點。他說她懶,劉姐的心裏也窩火,丈夫邀人打牌,一夜到天亮,白天不班,還在家睡。也沖他說,我是單位垮了逼下崗的,你也不想好,不班去,哪有資格教訓人囉。他丈夫是在政府里的一個什麼整頓辦公室班,要升沒指望,想下到科局任要職也不可能,再說如今坐機關的都是半班制,松松垮垮的,誰還把班當回事,到時有工資拿行。本來昨晚輸了錢的,看見的牌和不了,有一肚子輸火沒處瀉,再說平日裏她象賣到了廠里,掙不回幾個錢,家裏沒有料理,他東一餐西一餐的,早憋着氣。便猛地下床來,老虎似的衝到她面前,氣洶洶的說,不是我老子撐着,這個家早不成樣子了。劉姐也不示弱,平日沒日沒夜的趕工,回家還要收洗,服侍他,更為擔心的是幾次聞到他衣服的小姐香味。忿然說,我知道你的心早不在這個家了,可惜我還回來遲了,不然現場逮着的。她丈夫說,看你瞎說,老子揍扁你。說着還舉了拳頭。拳頭沒有落到劉姐的頭,他便發瘋似的將茶几的煙缸摔了,又將茶瓶摔了。還不解恨,還要揮拳去揍她。不管怎麼強悍的女人,哪是男人的對手。她拼命的喊救命。不巧,有打工姐妹門邀她去找寒日等眾姐妹商議對付廠方良策,敲開門見一片狼籍。已經讓外人目睹了,她丈夫也顧不了往日偽裝和善的面孔,便女人似的罵罵咧咧的,仿佛斗公雞一般的還要揍劉姐。打工姐妹拼死命的將他掰開,將劉姐關進房去。他還要破門而入,情況緊急,打工姐妹急生智,拿出手機打了寒日,又邀來幾個相好的姐妹勸解,說劉姐家打得稀爛了,你們快來喲,不來要出人命的。
事情倥傯,姐妹們聞訊趕到劉家。他見人多了又一次瘋狂起來,眼睛裏都充滿了烈火。姐妹們攔不住他,去要勸走劉姐。他耍狠地說,寒日,你要弄走她,我找你要人的。劉姐穩在一旁說,你們等他,看他把我怎麼辦,反正他也不想好了的。她知道他的秉性,相罵時你越跑他越惱火的要殺人似的。寒日說,虧你還是當幹部的,男子漢,跟姑娘家一般,這麼好激動。他說,我們家的事,誰也管不了,她還吃醋我有小姐。她整天不回家,誰知在外面搞哪個男人。寒日勸說,你罵也罵了,砸也砸了。看在我們姐妹們的份,算了不說了。他把眼一翻白着眼說,我看哪個的面子!我今天非和她搞清楚。劉姐說,搞清楚搞清楚的。哪個又拗及你了。披着羊皮的狼!他又繃向劉姐,說走,搞清楚還不必去法院。到民政局只有幾十塊錢又快。姐妹們又一陣拼命的拉住他倆說,夫妻吵架何必把話說到懸崖邊去。,他一揮手,將寒日撣坐到地。寒日並不介意,忙站起又去拉他。他還在凶吠,我們家的事,你們別管啊。都是些下三爛的丕,有麼資格管我家的事。這下把寒日惹火了,狠的說,賈科長,你說清楚,誰是下三爛的丕。我打電話讓老尚來,你當他說,你們家的事我們不管了,打死打活有看的。姐妹們,我們要他去政府找市長,當面向我們解釋清楚下三爛的丕,話從你的口裏放得輕巧,可我們的名譽要緊。你犯了毀名罪懂吧。市長解釋不清楚,我們法院,連市長也一起告了。姐妹們,大家都聽清楚的,還是當幹部的,罵我們下三爛,我們和誰爛了,你今天非跟我們說清楚,是不是和你,不和你,你怎麼知道的。她的話語仿佛釋放了兩個原子彈,眾人還附和。他冷了半晌,仿佛轟了下,說你們甭想對我撒潑,我說了說了,看你們能怎麼樣。有姐妹說,不怎麼樣,要你同我們走一趟,去市政府,找市長去說清楚,不走也行,我打了電話老公的,你好生等着。眾人說,走,去。劉姐也摻和說走的。他看她們來了真的,話語剛才輕了些說,去去,誰怕。他到房裏穿了外衣,沖沖地向門外去。等他走出門,有姐妹迅速將門關,隨後是一陣鬨笑,笑聲個個圓圓的充滿着屋子。
等他再返轉敲門誰也不開,等他的腳步聲遠去消失了,她們再打開門。寒日說,還笑得出來,人家罵我們是下三爛的丕。他怎麼這樣哪,還是幹部。有人接着說,恐怕是政府里死絕人毛了,才用的他。寒日說,劉師傅,你的好老公,這麼樣的,簡直象社會玩的。別當寶貝了,離離。眾姐妹七嘴八舌的,劉姐潸然淚下,又拭了拭說,寒師傅,你別躁了,你們都別躁了,都是為我漚的氣,我給你們賠不是。寒日說,唉,人家還是一家人,我們何犯着躁的。走,回去囉。回家去了,讓自己的老公罵下三爛的丕去囉。有人說,不看男人那麼兇狠,有時也有柔弱的時候,需要老婆的呵護和慈愛。劉姐說,你說的還真是這樣,有時象是他的媽,有人說,為什麼叫賢妻良母呢,女性也是母性,母性是慈愛,不能成惡母狗。眾人又都笑了。仿佛沒有發生此前的一幕,俗話說相罵無好言,那都是氣頭的話。
從姐妹風一陣地飄去,她也沒有挽留,凝視着滿地的碎片,沉浸在複雜的心態之。剛才有人問去不去廠里?有人說不去了,今天出門不利。然而,她們都把目光投入寒日,等她的話,寒日說,經理不門接我們,我們還好意思自己跑去,有人陰陽怪氣的說,你是不好意思去,寒師傅,可你妹子還守在那,生怕丟了那份事。還有補腔說,你妹都吃經理的牛肉麵了。還有人說,嗨,難怪人家罵我們下三爛的丕。寒日聽出弦外音來,拉下腔說,走,回家。抱老公去囉!她的語氣又是那麼豪邁,仿佛沒有聽到方才議論寒月的話。
然而,當寒日一人騎在回家的路,回味她們那說話的語氣,那說話的神情,簡直是在譏諷,是在鄙夷,象是譏諷鄙夷會計和經理有一腿樣的譏諷鄙夷她妹子。仿佛那不是譏諷鄙夷寒月,而是在戳她的脊梁骨,在她的臉烙疤,在她的心捅刀子。她不相信妹子會做出那種出格的事,更不允許有人那樣惡語傷妹子。
回到家裏,寒奶奶說寒月來家看過他們。尚亮一旁嘮過不停,問廠子的事怎樣處理的。然而,她腦子裏一片混糊,一鬧騰竟不知不覺地把姐妹倆都攪和進去了。連吃飯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也無滋無味的,時兒撐着筷子發愣。尚亮看在眼裏記在心,飯畢搶着收洗,讓她歇着。還勸說,心境要寬慰些,這樣才不覺得活得累,才能活得舒坦。寒日聽着丈夫體貼入微的話語,乾脆把幾天來存在肚裏的所有事,一骨碌的向他倒出。尚亮聽得不以為然,輕淡的說,既然人家承認了錯誤,你們放人一馬,也不要把人逼絕了,他也是個打工的,一個命里的。他還笑着說,要麼我去弄個老闆噹噹,你當個老闆太太尊貴了。現如今怎麼邪乎了,哪去找真情,信用和正義呢。寒日沒有心思聽下去了,她要打電話給寒月,提醒她注意點,不要讓人家咬舌根的。當她看手機時,才發現有幾個未接來電,竟都是寒月打的,看來寒月找過她,肯定是為廠里的事,她得當面和她說更好些。連忙收了手機起身,說我去有點事。尚亮沒阻攔她,只是叮囑,我剛才說的話你聽進沒有。寒日隨口恩着,聽到了,聽到了。還沒老,這麼羅羅嗦嗦的。
寒日汗浸浸趕到她家時,她不在。吳青在大門口用涼水淋浴,雙手抹了臉的水珠,說姐來了。屋裏坐,寒日停好自行車,順勢在竹涼床坐下,說快去換了衣服,別着涼了。才入夏的。雖然燥z,但看着他淋浴,她心裏有點寒顫的,不過,似乎對涼床情有獨衷,坐剛沖洗尚未乾透的涼床,有些冰涼入心倒不覺怪,還是她小時候在家酷暑躺這竹涼床的愜意感覺。如今住套房的,早不用竹涼床,有紗窗隔蚊蟲,空調送宜爽,她撫摸着,這竹涼床被人睡熱成古銅色,仿佛不朽的木乃伊,讓人羨慕的。她又環顧着一切,卻沒有了孩時生機的影兒。雖然是同樣的路、同樣的房、同樣的水塘,它們卻象被火烤的塑料塊,萎萃、皺褶、醃贊,仿佛被現代遺忘的角落。吳青穿了乾衣出來,笑微的,一副無憂無慮的神采說,姐,你怎麼有空來的,有事吧。真是明知故問,寒日心想,便問寒月呢。吳青說,去服裝廠了。還感激地說,這次得虧姐給她找了份合適的事做,她蠻喜歡的。她沒心思聽他恭惟奉承下去,起身告辭。
畢竟是姐妹間的私房話,不能當其他人說,哪怕是吳青,是尚亮。不說也罷,吳青也不追問,目送她離去。然而,她還是不願去廠里找她,要約出她,便打了她的小靈通,裏面說因欠費而停機了。不得已還得去廠里找她,不能讓他們真鬧出那檔子丟人現眼的醜事來,否則又怎麼對得住純樸的吳青。她一進門。正在仰視車間日光燈的經理主動熱情的招呼她,寒師傅。寒日冷丁的說,經理,總部有個答覆嗎。其實我不是為這事來的。經理以為是寒月做了工作她才來的,她不過一時拉下不面子,說句搶面子的話可以理解。便笑說,總部沒有錯,是我們搞錯了,只要你們機好了,等我領了工資,請你們吃牛肉麵。寒日聽到「牛肉麵」幾個字特敏感得要翻胃似的,瞥了他以示回擊,徑直匆地向里去。
車間裏還有三五個打包的。寒月笑說,姐,你來了,我下午去找過你的,工算了,經理都承認錯誤了。寒日鄭重 說,出去,我有事跟你說。寒月輕快哦地停了活,跟姐。腳步時間更煎熬。她們出了車間,又出了廠子。在那圍牆角,寒日才停住。寒日突突地問,寒月,姐平時對你怎樣?寒月迷茫的說,那還用說。寒日說,你不用勸說我的,你自個要警醒,別和那經理搭訕,廠子裏複雜着,人多嘴雜的,唾沫都能淹死人的。寒月疑惑的注視她,她乾脆更直接的說,有人說,你都吃他的牛肉麵了。我們姐妹日子再難,再沒飯吃,可不能把閒話讓人說。寒月這才恍悟,忙說,姐,你說的什麼意思啦,她們背後都說什麼了。寒日說,你總不是三歲的小孩吧,連這話都聽不明白的。寒月滿臉的委屈,悽苦的說,妹子是什麼樣的人,你姐還不知道嗎。你是相信人家,還是相信自己的妹子。她仿佛覺得眼前的姐陌生起來。寒日覺得她目光里充滿了可怕的分子,便說,好,什麼也別說了。大家都沒有工,等復工了我通知你再來。寒月知道,姐是不讓她繼續在這裏做下去了。她們見有人向這邊走來,便不再說什麼的分別離去。
第二天下午總部最終以補發延時的補助名義,答應加了那二分五。經理做了截留解釋,通知補發二分五。女工們這才罷休。女工們終於要復工了,可不見寒月的人影。晚寒日去了她家告知,也不見人的。吳清說她一天都沒回家,在廠子裏。這下讓寒日慌繚起來,記得小時候,一次有人逗趣說她是撿來的,不是爸媽生的,她竟悄悄地跑掉了。是一工人師傅在路邊發現她才哄着帶回家的。會不會是昨天的話說深了點,她又象小時候樣又跑掉了呢,可丟下一家子怎麼辦。她馬全面動員,到處尋找,連江邊碼頭都尋遍了,還了電視、登了報紙尋人啟事,尋找在一天一天過去,一星期二星期過去,一個月都完了,仍沒有音訊,甚至一個月後連吳青也突然失蹤。幸虧吳青留了個紙條,把吳畏託付給了寒日。說是要去天涯海角尋找月,如果找不着她,他也永不回來了。寒日有苦說不出,覺得這惡果是自己種下的,廠里做事好好的,偏偏發生了少工錢罷工,還說她吃了經理的「牛肉麵」。一定是她得不到人的理解,連自己做姐的都不理解,她才狠心跑的。痛苦欲絕時,寒日還想到這一層,會不會是被她親爸媽找去了或去找她親爸媽了;會不會生活壓力大想不過來,尋短見不在人世了。她總是掛在嘴邊,沒有象別的孩子給吳畏做十歲慶典了。好多個疑問這麼在人們心頭產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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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媽媽?不對,一點也不象的。象是電視見過的,你不是我媽媽。
噢,乖兒子,是媽媽。對媽媽還有懷疑嘛。
你怎麼會在電視裏?
是他們要攝的,要媽媽回來投資的。
嗯,那我問你,這多年你和爸爸都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是去國外了嗎?
噢,不是外國,爸爸媽媽是在外地打工。這次回來再不走了。
太好了,我終於有爸爸媽媽了!
這是寒月今晚和兒子吳畏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