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顏並不知道打出那個電話的時候,她小臉都微微煞白了,是以當她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沒事」,隨後匆匆掛掉電話,再看向爸爸媽媽還有哥哥時露出的那個笑容,並不那麼令人信服。
「好耶,開飯咯開飯咯!」霍大小姐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匆匆跑進了廚房。
很快霍家的晚餐就如常開餐,只是餐桌上的氛圍跟往常有些不太一樣。
對悅顏而言,那就是爸爸媽媽和哥哥都有些過於沉默了。
她努力地尋找着話題,講了許多,卻似乎都沒有得到往日那般的回應。
悅顏當然知道各種原因。
她的爸爸媽媽是什麼樣的人,她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她那些小九九,不過是仗着爸爸媽媽疼自己,在爸爸媽媽班門弄斧罷了。
想到這裏,悅顏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決定坦白從寬。
她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下定決心一般地開口:「爸爸媽媽」
然而不待她將想說的話說出口,霍靳西直接夾了她喜歡的青菜放進她碗中,說:「先吃飯,有什麼話吃完飯再說。」
悅顏聽了,有些怔怔地看了爸爸一眼,最終乖乖點了點頭。
事實上她剛才在喬司寧那裏吃了一些,這已經算是第二頓晚餐,原本是已經吃不下多少東西了,可是霍靳西給她夾了菜之後,她迅速地、乖乖地扒完了自己手中的那碗飯,隨後便放下碗筷,正襟危坐一般地等待其他人吃完。
眼見着女兒這個模樣,慕淺微微嘆息一聲之後,也放下了碗筷,隨後看了女兒一眼,開口道:「霍悅顏,跟我上樓。」
慕淺極少有這樣連名帶姓喊她的時候,悅顏身子不由得微微一緊,看看爸爸,又看看哥哥,最終還是乖乖跟媽媽上了樓。
眼見着母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霍祁然終於意識到什麼,問了一句:「爸爸,悅悅她舊情復熾了?」
霍靳西眼色沉了沉,還沒回答,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聽那頭的人說了句什麼,臉色更是沉得厲害,隨後只說了一句:「叫他來見我。」
悅顏跟着媽媽上了樓,原本是做好了心理準備要向媽媽坦白一切的,可是一上樓媽媽就打起了長途電話,一聊就是二三十分鐘。
悅顏心裏有些打鼓,卻又不敢說什麼。
只是在等待的間隙,她心裏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好像正在一點點地流逝
畢竟,她和喬司寧之前那次分手,箇中種種說出來,第三者怕是沒有那麼容易理解。
更何況,如今的喬司寧,還身處那樣的環境之中
誠然,悅顏相信霍靳西和慕淺都不會以出身取人,可是他現在所處的環境,即便說不上危機四伏,可是他現在還受着傷,這似乎就是最好的說明了
悅顏越想越忐忑,越想越是覺得沒有希望,在她就要連呼吸都要停止的時候,慕淺終於掛掉電話,抬眸看向了她。
「媽媽」悅顏小聲地喊了她一聲,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再怎麼開口了。
慕淺坐在床邊,抱着手臂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終於開口道:「你跟喬司寧重新在一起了?」
悅顏並不驚訝媽媽用了「重新」這兩個字,只緩緩點了點頭。
「你知道他現在是在哪裏做事吧?」
悅顏又緩緩點了點頭。
「你知道他前些天受傷,是被其他道上的人尋仇了吧?」
悅顏遲疑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你知道他現在經手的那些事業,分分鐘都會踩線走鋼絲吧?」
這一次,悅顏沒有再點頭。
她看着慕淺,道:「不會的媽媽,他答應過我,以後都不會再做踩線的事了。」
「他答應過你,所以,你就相信了?」
「我信他。」悅顏說,「他不會再騙我。」
「那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呢?」
悅顏頓了頓,緩緩道:「那我自己種下的苦果,自己嘗。」
「不然你覺得還有誰會幫你嘗?」慕淺反問。
悅顏一時沉默,沒有再說話。
慕淺緩緩呼出一口氣,隨後道:「也就是說,現在,不管旁邊的人說什麼,你都不願意回頭了是吧?」
「媽媽,你相信我的判斷,我不會信錯他的。」
「回答我的問題。」慕淺說,「你是不願意回頭了,是嗎?」
「媽媽。」悅顏看着她,目光一絲閃爍也無,「我想跟他在一起。我就想跟他在一起。」
聞言,慕淺微微無奈地聳了聳肩,「行吧,反正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既然你都了解,也做好了承擔一切的準備,那就做你想做的事去吧。」
悅顏有些緩不過神來,「媽媽?」
「怎麼了?」慕淺看着她,「是不是要我這個當媽媽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拿着刀以死相逼讓你跟他斷絕關係,你們倆再轟轟烈烈以死明志一輪,最終大家都元氣大傷換來一個跟現在一樣的結局你覺得才算一個圓滿的故事?」
「才不是!」悅顏一下子站起身來,撲進了媽媽懷中,「我就知道,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她緊緊抱着慕淺,竟不受控制地紅了眼眶。
慕淺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背,眼神之中仍舊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擔憂。
與此同時,霍靳西的書房內,喬司寧正坐在霍靳西對面的椅子上,面容沉靜地喊了一聲:「霍先生。」
與霍靳西相比,喬司寧的沉靜多少有些表面。
從前在霍氏的時候,他是人人誇讚穩重周全的優秀職員,雖然進公司時間不長,但是齊遠還是很願意給他機會。而他會抓住每一次機會,即便偶爾面對霍靳西的時候,也是一如既往地沉穩,從不露怯。
可是此時此刻,他的心跳速度是異於尋常的。
哪怕只是稍微快了那麼一點點,終究還是跟從前不同。
霍靳西靠坐在椅背里,平靜地掃了他一眼,「為什麼叫你來,你心裏應該有數吧?」
雖然在霍氏的時候他真正跟在霍靳西身邊的時候不多,可是卻也對霍靳西的秉性十分了解——這位霍先生,一路經歷了那樣多的風浪,如今會讓人看到的,已經不單單是喜怒不形於色。
喬司寧跟他對視一眼,算是默認。
鮮少有人會用沉默來應對霍靳西,霍靳西臉上的神情卻依舊沒什麼變化,「你對我女兒做過什麼,應該不用我來提醒你吧?」
喬司寧聽了,依舊是沉默。
「現在你又捲土重來,怎麼,是覺得她好欺,好騙?」
片刻之後,喬司寧才終於低低開口道:「霍先生,從前的事情,我無可辯白。」
「那現在呢?」霍靳西說,「現在就有真心了,是嗎?」
霍靳西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絲毫的情緒起伏,喬司寧卻清楚地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
在霍靳西面前,他沒有什麼好偽裝的。
他的真心,霍靳西若是不相信,那他說再多,那都是虛情假意。
「不如我來說說你的計劃?」霍靳西再度開口道,「你原本是喬家名正言順的兒子,可是因為喬褚鴻的風流韻事,你離開了喬家,你媽媽抑鬱而亡。你外公認定了你媽媽是被喬褚鴻害死的,可是你們那邊的親戚卻都站在喬褚鴻那邊,於是你外公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希望你能替你媽媽報仇。你也恨喬褚鴻,所以你跟你外公是同一陣線。可是以你的力量,要動喬褚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只能尋求外力的幫助。若是這外力來自霍氏,那自然好,可是霍氏這條路斷了,你也可以找上孫亭宿。不得不說,你這條路走的是對的,可惜以孫亭宿的實力,要是他能扳倒喬褚鴻,他早就做到了,而不是一輩子窩在『鬼市』那個地方——所以,綜合計算下來,霍氏依然是你的最佳選擇,是吧?」
喬司寧聽着霍靳西一樁樁的事件數下來,臉上的神情依舊平靜,他緩緩點了點頭,終於開口道:「霍先生說的,的確沒有太大出入,我是想對抗喬褚鴻,也知道這條路漫長又艱難,需要很多的助力。我會為了這個目標拼盡全力,可是悅顏除外。她不是我這條路上的助力,她是我人生的另一個目標,是我最終的方向。」
霍靳西靜靜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聲,「所以,你是想告訴我,為了證明你對我女兒的真心,在完成扳倒喬褚鴻這件事之前,你不會對她有任何肖想?」
喬司寧目光微微閃了閃。
「做不到?」霍靳西說,「那你拿什麼證明你的真心?」
「我的確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喬司寧說,「我也沒辦法在這件事情上設定具體的限期——」
「那我給你一個。」霍靳西說,「你離開桐城,五年,去南海,可以奮鬥事業,也可以對抗喬褚鴻。只是在這期間,你要斷了所有和悅悅的聯繫。如果五年後,她告訴我她喜歡的人還是你,而你也還能保持現在的態度,那我就信你的真心。」
聞言,喬司寧驀然抬眸,靜靜與霍靳西對視良久,終於開口道:「既然霍先生給了這個限期,那我就以五年為限。只是,我不會去南海,我也不會離開桐城。這五年,我都想陪在她身邊。抱歉,霍先生,這一點於我而言,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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