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沈毅帶着兩個夫人,懂燕京東城門出發北上。
皇帝陛下親自來送。
皇帝既然來了,文武百官自然也都統統到場,一番繁文縟節之後,沈毅終於要踏上北上的路。
張簡站在沈毅馬車邊上,看着坐在車上的沈毅,目光全是羨慕。
他嘆了口氣之後,開口道:「子這一趟去的瀟灑,為兄卻不知道什時候才能脫身。」
沈老爺笑得很開心。
「師兄是宰相,還是輔政,任誰都能走脫,獨獨你走不脫。」
「況且,我這趟北上是巡邊,又不是遊山玩水。」
張相公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誰巡邊帶上妻妾的?這會兒北邊暖和了,你分明是出去遊玩的。」
沈老爺沒有否認,而是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沈濟,開口道:「那小子雖然性格沉穩,但是畢竟年紀還小,師兄在燕京,替我多看他幾眼,不要讓他犯什大錯。」
張簡聞言,回頭看了看沈濟,恍然間有些出神,喃喃道:「不知不覺,我已經到了恩師當年那個位置了。」
當初沈毅張簡兩個人不在建康的時候,家眷在建康,都是託付趙昌平趙相公照看,如今一眨眼,張簡也入朝拜相,成為了當年的趙相。
沈毅也覺得有些恍惚,忍不住說道:「是啊,師兄…已經位列台閣了。」
張簡回過神來,看了看沈濟,笑着說道:「這孩子很是不錯,讓他娶公主,可惜了。」
「沒辦法。」
沈毅默然道:「一來是先皇開了口,我不好回絕,二來…」
「他兄長在外領兵,他在朝廷就不太可能有什大作為了,總不能兄弟倆一將一相,如今他進了邸報司,辦點實差罷。」
張簡笑着說道:「你跟子常,不是兄弟倆一將一相?」
沈毅緩緩搖頭,問道:「子常何曾拜相?」
沈,至今也就是禮部尚書,雖然地位很高,但是權力嘛…
也就那樣。
在外人看來,已經極重,但是相比較宰輔,還差的很多。
沈老爺繼續說道:「子常,連吏部天官都很難做到。」
「是我拖累了他。」
張簡一怔,隨即搖頭道:「子常還很年輕,至今也還不滿四十,子你想的太多了。」
沈毅「嗯」了一聲,開口道:「但願罷。」
「好在子常他,更傾向於做個賢人,沒有一門心思往上爬的念頭。」
師兄弟兩個人說到這,張簡抬頭看了看天色,開口笑道:「好了,不跟你說了,再說便耽誤你趕路了。」
他從袖子,摸出兩塊牌子,一塊刻着福字,另一塊刻着壽字,遞在沈毅手,爽朗一笑:「聽說我那大侄子,一妻一妾幾乎同時懷了身子,就花功夫刻了兩塊,提我轉交給那兩個未曾謀面的孫兒罷。」
沈毅伸手接過,有些吃驚:「師兄親自刻的?」
「那可不?」
張簡有些得意,笑着說道:「說起來,還是年輕的時候跟建康一個匠人學的,這多年沒怎刻過,都已經生疏了,等過些年我告老還鄉了,回於潛老家去,就鑽研此道。」
沈老爺微微一笑。
「老相國長在於潛,回於潛去了,師兄你卻是長在建康,干什還要回於潛去?」
張簡搖頭道:「祖地祖地,不回去祖宗要怪罪的。」
沈老爺笑了笑,看了看不遠處的天子皇駕,低聲道:「有兩件事,想問一問師兄。」
張簡點頭:「你說。」
「第一件事,淮河以南清丈土地的事情,朝廷還要不要繼續?」
張簡一怔,皺了皺眉頭,開口道:「這個暫時沒聽說,不過即便要做,也不是現在,新皇總要坐穩帝位才成。」
他看着沈毅,開口道:「子你若是想做這件事,你一句話,朝廷立刻就…」
沈毅搖頭:「我來提不合適。」
「第二件事。」
沈太師微笑道:「我聽說,陛下有意更替中書,是不是要把老宋頭換下去,讓師兄你來掌樞?」
張簡啞然一笑。
「胡扯胡扯,宋相也是輔政,如何能把他換下去?」
他頓了頓,低聲道:「要換,也是其他三位宰相。」
沈毅想了想,搖頭道。
「應當是其他兩位宰相。」
「周元朗那廝…」
沈老爺悶哼了一聲:「地位穩固的很。」
張簡無奈搖頭:「也不知他怎得罪你了。」
沈毅笑着說道:「倒也沒有得罪我了,不過背地罵他兩句,我心開心。」
張相公哈哈一笑。
「開心就好,開心就好。」
…………
沈毅一行人,數量並不算很多。
明面上只有四五輛馬車,其中沈毅與陸若溪葉嬋同乘,剩下的人則是蔣勝田崇等家丁,還有幾個隨行的護衛。
不過暗處有多少人,那就很難說了。
撇開邸報司的人不提,內衛恐怕也派了重兵保護沈毅。
對於現在的局勢來說,朝廷最不願意見到沈毅出事的,不是別人,正是新登基不久的建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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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路離了燕京,走了半天時間之後,終於走出了京畿,沈老爺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面一派萬物競發的春景,他揮了揮手,讓馬車停了下來,跳下馬車。
兩個夫人都有些好奇,跟着下了馬車。
沈老爺走到官道旁的一個小土邱上,看着眼前的一片翠綠,兩隻手做喇叭狀,放在嘴邊。
「啊——」
他大叫了一聲。
歇了一會兒之後,沈太師再一次兩手做喇叭狀。
「啊————」
幾聲大叫之後,他沒了力氣,斜靠在大樹上,望着遠方愣愣出神。
蔣勝小心翼翼的上前,從懷掏出手帕,遞過去:「老爺,擦擦罷。」
沈毅接過手帕,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為什哭?
他不知道。
可能是洪德帝走的那天晚上,沒有掉下來的眼淚,現在終於掉了下來。
也可能是小半年時間,心積攢的鬱氣。
擦了眼淚之後,沈毅將手帕遞還給蔣勝,看着也在兩眼發紅的蔣勝,沈老爺覺得有些好笑:「你哭什?」
「不知道。」
蔣勝搖了搖頭。
「就是看老爺這樣,心…不舒服……」
「我沒事。」
沈毅看了他一眼:「莫哭了。」
他轉過身去,一妻一妾兩個夫人,就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
陸若溪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滿眼心疼:「夫君…是太累了罷?」
葉嬋也上前,低聲道:「先帝去後這半年,老爺傷心的很呢。」
沈毅眼角依然有淚,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不傷心,不傷心了。」
「咱們繼續趕路。」
沈太師笑着說道:「不用太着急,累了咱們就歇歇,看到好看的風景,咱們就停一停。」
他扭頭看向蔣勝,開口道:「這些年跟着我東奔西走,你也該好好歇歇了。」
「這一路上不用你再操心,就當是咱們一家人,都出來散散心。」
蔣勝咧嘴一笑,應了一聲。
「多謝公子。」
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沈老爺笑了笑,上前拍了拍蔣勝的肩膀。
「說起來,咱們兄弟,才算是緣分匪淺。」
蔣勝低着頭:「能跟着公子,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幸事。」
一家人重新上路。
沈侯爺坐在馬車,拉着兩個夫人的手,看向窗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發出了像是孩童的呼聲。
「看孫兒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