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錦衣衛抓人。」朱翊鈞說道。
「是,陛下。」張宏連忙躬身。
朱翊鈞揮動了一下手中的長刀,又輕聲的補充了一句,「對了,讓內閣擬旨,吏部尚書張瀚年老體衰、不堪任用,回家去吧。」
這話一出來,張宏就是一哆嗦。
前面那些人如果說還是小蝦米的話,陛下抓也就抓了,收拾了也就收拾了。
可是現在這個不一樣,這可是吏部尚書啊!就這麼一句話,就直接給弄下去了?
張宏都不敢想,這個消息傳出去以後會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
恐怕大明的官場都要沸騰了。
張宏剛想抬起頭勸一下陛下,陛下已經收刀歸鞘轉身走了。
張宏無奈,只能轉身跑出去傳旨了。
消息傳出去以後,果然引起了軒然大波,朝堂一片沸騰。
誰也沒有想到,突然間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吏部尚書就這麼下台了?
輿論一片譁然,又讓人措手不及。
張居正府邸。
聽了游七的匯報,張居正陷入了沉寂,半晌沒有說話。
一邊的張敬修反而有些擔心,遲疑了片刻說道:「父親,是不是想點辦法?不能再這麼鬧騰下去了,如果再鬧騰的話,恐怕會越鬧越大啊!」
抬起頭看了一眼兒子,張居正說道:「現在鬧得還不大嗎?」
張敬修瞬間無言。
是啊,現在鬧得已經夠大的了。
朝廷上下在京的官員基本都卷了進來,有贊成的,有反對的,有的甚至被抓起來了。現在連吏部尚書都下台了,這也的確鬧得夠大了。
正在這時,外面突然雜亂了起來。
有人跑了進來,躬身說道:「老爺,宮裏面來人傳旨了!」
張居正一愣。沒想到皇宮裏這個時候居然來了聖旨。
他連忙站起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帶着兒子出去接旨了。
來傳旨的不是別人,正是張宏。
張居正跪在地上大聲說道:「臣張居正,接旨!」
張宏展開聖旨就念了起來。
聖旨內容就是挽留張居正,不要讓他回家,讓他奪情。
「朕沖年垂拱仰成,頃刻離卿不得,安能遠待三年?」
「連日不得面卿,朕心如有所失。」
整份聖旨基本都是這樣的話語,從家國大義、個人私情方面留下張居正。看得出來朱翊鈞對張居正的一片深情。
「欽此!」張宏大聲說道。
雙手把聖旨接在了手裏,張居正從地上站了起來,臉色依然嚴肅,對着張宏說道:「多謝公公。」
「無妨。」張宏擺了擺手說道:「有些話,咱家本不該說,可咱家今日還是要說了。」
「閣老,這些日子外面的人都在彈劾你,陛下想把你留下,朝廷上下輿情紛紛,錦衣衛大牢裏連官員帶民間百姓已經抓了一百多人了;吏部尚書張瀚也被罷免了。奴婢覺得閣老是時候表態了。」
說完,張宏一躬身,隨後便轉身向外走了出去。
張居正面色不變,對兒子張敬修說道:「替我送公公。」
「是,父親。」張敬修連忙跟上,把張宏送了出去。
張居正將聖旨帶回了房間。
游七在一邊陪着,小心翼翼的說道:「老爺,這……」
輕輕地擺了擺手,張居正看了一眼張宏離去的方向,緩緩地說道:「也的確到了該結束的時候,張宏的話也代表了陛下的意思。」
說到這裏,張居正的神情微變。
雖然話是借着張宏的口說的,卻代表着陛下的意思。
陛下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該做的事情朕都做了,該輪到你表態了。
太后那邊也下旨慰留,朕也下旨慰留,為此還處置了很多官員。
你張居正不能一直在這裏寫着拜辭的奏本,然後讓我們不斷的挽留你。
現在已經差不多了,該輪到你表態了。
皇帝登基的時候,三辭三讓;到第四次的時候,那是一定要上去的。
到你張居正這裏也差不多,如果你再寫拜辭的摺子,那就真的讓你回家了。
如果你不寫,那就代表你不願意走。皇帝會再發一份聖旨,讓你留下來。
聖旨裏面的話雖然說得客氣,一副小皇帝離不開自己的樣子,可是張居正卻感覺到了這份聖旨的不同。
具體哪裏不同,他還沒琢磨出味道來,但就是不同。
這個時候,張敬修也從外面走了進來,來到父親的面前恭敬的說道:「父親,接下來怎麼辦?」
這些日子,張敬修也沒少被騷擾,很多一起讀書的同窗或者交好的官員給他寫了很多的信,讓他勸說父親回鄉,理由給的五花八門。
有的說是為了孝道,有的說是為了名聲。每個人的理由都很充分,可是張敬修從來沒有在父親面前提起過。
因為那些人都有各自的理由,可是父親也有自己的理由。
醞釀了這麼多年的改革,終於打好了基礎;考成法推行了這麼多年,官場清洗了這麼多年,終於到了可以大展拳腳的時候。
在這個時候離開三年?
官場上的人事紛爭本身就最複雜,等到三年後回來的時候,估計早就變了天了,所有的心力全都白費了,想要推行後面的改革也不可能了。
所以不能走,父親絕對不能走。
張敬修理解父親,從來不在這方面勸誡父親。
他只是看着父親那一張老去數十年、佈滿疲憊憔悴的臉,略微有一些心疼。
為大明鞠躬盡瘁的父親,終將何去何從?
沉吟了片刻,張居正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是。」游七和張敬修一起答應了一聲,隨後兩人就一起退了出去。
皇宮大內。
朱翊鈞活動了一下筋骨,將手中的奏本放下,隨後看了一眼陳矩緩緩地問道:「這份奏本是怎麼遞進來的?這個叫鄒元標的,不過是一個新科進士而已。」
「回陛下,」陳矩連忙說道:「據送進來的小太監說,當時鄒元標把題本遞給他的時候,說這是一份請假的奏本。」
「請假?」朱翊鈞冷笑道:「什麼時候,一個觀政的新科進士請假需要寫奏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