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床病人所唱的歌謠很短,就是尋常搖籃曲改編的,只不過歌詞略帶驚悚,且難聽。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雙手輕輕搖着你。」
「搖籃搖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靜,媽媽的衣服多溫暖。」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爸爸的屍體正在看着你。」
「搖籃搖你,快快安睡,血已乾涸,媽媽的傷口不疼了。」
歌謠持續不斷,鄭思明本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他發現那個雨衣男忽然不動了,扔出飛刀試探,卻被對方立馬用鐵棍打落。
反應,像是快了許多,特別是周遭傳出的磁場波動,好像更強烈了些,充滿着暴戾的氣息。
雨衣男搖晃着身子,一副像是喝醉酒的模樣站在原地。
鄭思明暫時不敢輕舉妄動,他那雙滿是眼白的雙眼瞄到了不遠處的五床病人。
「媽媽的寶貝兒,如果你真的聽媽媽的話,就給我殺了這個穿古裝的男人!」五床病人一邊撫摸着身上的針織衫,一邊發出憤怒的怒吼。
聽到指令,雨衣男的身子停止了搖晃,他的嘴唇蠕動了下,發出一種干啞的嗓音:「好的。。。媽媽。。。」
然後,雨衣男將頭微微抬起,只見四周充斥着陰詭的氣息,濃郁得如同黑霧。
鄭思明雙手立馬從上衣內襯裏用手指勾出四柄小短刀,隨後手腕巧勁一動,三柄射向雨衣男,另外一柄則是衝着五床病人而去。
只見詭異的事發生了,就見到那三柄飛刀沒入雨衣男四周如同黑霧的氣息里,消失不見。
而那一柄射向五床病人的飛刀更別提,就看到五床病人伸出右手,像彈彈珠一樣,中指一彈,飛刀便往另外一個方向旋轉而去。
雨衣男身邊的黑霧逐漸擴散,瀰漫開來,緩緩形成一個橢圓形,將他和鄭思明全部包裹了進去,從外邊,無法看到內部的任何景象。
五床病人看着那濃濃的黑霧,嘴角揚起,露出譏諷的笑意。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你笑啥啊笑?歪嘴戰神啊你?」
五床病人回頭,發現方哲就站在離自己不遠處,他旁邊還站着那個一頭燙捲髮的男人,只不過,那名男人有一個眼睛是紅腫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得,兩個目前自己最恨的人一同出現了。
五床病人再度發出怪笑。
。。。。。。
時間回溯,讓我們撥回到五床病人開始唱那首難聽的搖籃曲前,當然,搖籃曲是好聽的,只是唱的人嗓音不好聽。
緣時銘從五床病人手中掙脫出後,便往一個方向跑去,他看了眼手腕上佩戴着的手錶,正方形的屏幕里清楚的顯示在不遠處的前方,有一個紅點在那一閃一閃着。
那裏,是醫院的綠化景觀,像是公園。
畢竟是市中心醫院,為了照顧病患的情緒,建設出的綠化園林面積挺大。
而且緣時銘也清楚,近一兩年,上頭已經強制要求全國各地每家重點醫院都要大規模修建康復療養中心,做好園林建設,以方便病人的情緒安撫。
下達的文件里,所有提到的醫院中,只有精神病醫院是畫着紅圈,被重點標記的。
原因,不言而喻。
緣時銘雙腿有些發酸,呼吸還有些不穩定。
別說,這大晚上的沒有什麼照明,這麼大的林子還真不好找一個人。
緣時銘看着手腕上的手錶,隨後竄進了一片小樹林裏。
「撲通」一聲,緣時銘突然出現在了方哲的身邊,隨後一屁股坐了下來,他喘了口氣後,道:「好你個撲街仔,竟然躲在這邊。」
緣時銘拍了拍自己的胸部,想將自己的氣息捋順一些。
方哲並沒有被身邊突然竄出來的人給嚇到,他蹲在地上,笑盈盈的道:「好巧,你也是來拉屎的吧?」
緣時銘看都沒看,用右手衝着自己的臉扇風:「別裝了,你的資料我全部都看過,十五分局二級搜查官,實習期一級搜查官方哲。」
「噢。」方哲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瞄了緣時銘一眼,很平靜的說道:「我不是躲在這邊,而是在等你。被追殺的時候其實躲在某個地方,往往是最不安全的。」
「我看你後頭沒跟着那個失控者,看來你也是有點東西的,說吧,你是誰?找我又是要幹什麼?」
儘管方哲話是這樣說,但是從他半蹲着的姿勢可以看出,他做好了隨時可以蹬腿跑路的打算。
緣時銘笑了笑,沒好氣道:「我見過很多搜查官,什麼樣子的都有,但像你這種光明正大逃跑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簡單認識一下,精神研究中心海西城十五分院主任,緣時銘。」
緣時銘介紹完自己,友好的伸出手,但方哲出于謹慎考慮,並沒有去握。
方哲微眯起了雙眼,他開始認真打量身邊的人。
精神研究中心這個部門,在異常犯罪處理局裏擔任着舉足輕重的作用。
異常犯罪處理局是對所有失控者進行監視、抓捕、收容,他們一方面控制着失控者,讓失控者對世界的影響性降到最低,另一方面儘量保護着大部分正常人類的安全。
但倘若說,這個世界要根除失控者,那麼扮演這個角色的一定不會是指揮行動部,而是精神研究中心。
如果用比喻的手法去形容異常犯罪處理局旗下的三個部門,收容監管部像是眼睛和牢籠,指揮行動部像是手腳和刀,而精神研究中心則是大腦和疫苗。
方哲了解過,精神研究中心一直在對失控者進行研究分析,如起源,基因異變,磁場異能等等,但凡和失控者有關的,他們都有研究,甚至在構想徹底解決失控者的辦法。
可以這麼說,對於失控者這個領域,精神研究中心恐怕是最了解的,甚至比任何失控者本人。
而在精神研究中心這個部門裏,最高級別是總院院長,其次是副院長、系主任(含特聘教授)、副系主任、研究員、助理研究員。每個地區都會設立分院,就像是分局一樣,但是在各個分院裏,是沒有設立院長這個職位的,分院級別最高的就是主任。而每個分院的主任,一般都是由總院抽調院裏的系主任或是副系主任前去擔任。
也就是說,目前這個緣時銘就是海西城精神研究中心最高級別的存在。
方哲想了想,總算明白了為什麼眼前這個看似很弱雞的傢伙能夠從五床病人的手裏逃出來。
見到方哲臉上的表情細微變化了下,緣時銘滿意的笑了笑道:「看來你已經認識完我了,那現在我想問你,為什麼你認為我是特意來找你,而不是逃跑到這的?」
方哲聳了聳肩:「你邊看着手錶邊直直的往一個方向跑,這不是特意來找我是什麼,你臉上都沒掛着害怕的表情。」
忽的,緣時銘將話鋒一轉:「五床病人到現在都沒追來,這說明他去找鄭思明了,你就不擔心嘛?」
方哲點了點頭,一臉悲痛地說:「擔心,等到天亮,我會去給他收屍的,畢竟同事幾天。」
緣時銘苦笑:「你怎麼確認還會有屍體,那可是兩名危險級別很高的失控者。」
方哲撓了撓後腦勺:「肯定會有,而且我保證是具全屍,因為那兩個人對男性不感興趣。哪怕鄭思明長得很帥,最多也就是屁股遭殃。」
緣時銘:「。。。」
短短接觸下來,緣時銘發現竟然一點都看不透身邊的這名失控者,同樣的,方哲也在心裏一直對緣時銘做着第一印象的評估,但得到的結果也很模糊。
一個試探用心理學的角度詢問問題套話,另一個則是繼續用着自身精湛的演技偽裝自己。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多看了對方幾眼。
隨後,緣時銘又問道:「你就真的不急嘛?如果真的出了什麼意外,楊海鑫一定會找你麻煩的,那傢伙可是局裏出了名的護短。」
方哲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護短這個詞用在楊海鑫身上,他總覺得變扭。
他想了想,道:「其實有點急。」
緣時銘露出期待的表情繼續問:「那現在該怎麼做?」
方哲一本正經回答:「唱歌。」
「唱歌?」
「人生短短急個球~」
「。。。」
緣時銘徹底崩潰了,他發現院裏那位教授寫的那是個什麼狗屁理論,什麼狗屁的《論如何與失控者建立基本交談》,他現在只恨不得拿起電話調來十幾個局裏的工作人員,然後把方哲五花大綁捆回實驗室,撬開這傢伙的大腦,看看裏邊究竟裝着是個什麼玩意兒。
這不是氣話,緣時銘是真的有如此打算。
他直接站起身子,俯視着方哲,先是微微嘆了口氣,隨後道:「咱兩來談筆交易吧,那名雨衣男對我的研究會很有用,你如果能夠幫鄭思明成功控制他,條件你開,只要我能滿足,一定滿足。」
聽到這,方哲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瞬間浮現出了笑容,他嘴唇剛動,話還沒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緣時銘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補充道:「你的資料我都有,別想了,你想要了解的那份信息在局裏是四級機密檔案,以我的權限都無法直接調閱,必須得總院副院長級別才可以。」
話音剛落,方哲臉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見速度消失,恢復成了原先冰冷的模樣。他剛轉身打算走人,緣時銘一咬牙,將用了一小點的那瓶噴霧瓶掏了出來,同時還有一個白色的塑料盒,道:「你的報告裏顯示你是多重人格障礙,看你被五床病人追着跑就說明你目前的主人格沒有自保能力,我這有一瓶專門針對失控者研發出的抑制藥水,不管是任何級別的失控者,只要你噴了,對於他們而言就好比帶腐蝕性的辣椒水,有一定的攻擊作用,也能提升自保能力。」
方哲停住了腳步,但是沒有回頭,一動不動,像是等待着下文。
緣時銘鬆了口氣,繼續道:「你也知道,對於失控者而言,一般的武器不管是重火力還是冷兵器都不會起到很有效的作用,當然,蘑菇雲除外。但個別危險級別達到頂級的失控者甚至連蘑菇雲都不害怕。而這個藥水是精神研究中心研發了五年才出來的,目前市面都沒有任何流通,甚至連指揮行動部都只有少量的配額,這可是無價之寶。」
「這個藥水哪怕是a級失控者遇到了,都會讓他難受一陣子,剛剛我就是依靠這瓶藥水從五床病人手裏逃出來的。除了這瓶藥水外,我這還有一個藥盒,裏邊裝着三粒特別研發出的藥丸,它能夠有效將失控者體內的異能調出來,但是至於調出來多少,目前還沒有一個準確的研究數據,屬於待觀察品。不過你要是吃了,應該能夠隨時隨地將你其他的人格調出來。」
說完,見到方哲仍然沒有反應,緣時銘一咬牙一跺腳:「只要你同意這筆交易,這瓶藥水和藥丸,都歸你!」
「你要知道,現在失控者的數量與日俱增,這些東西未來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方哲慢慢悠悠轉過身來,他帶着些狐疑的表情:「真有你說得這麼牛掰?我高中還沒畢業喔,你可別騙我。」
緣時銘嘴角抽了抽:「冚家鏟,你不是失控者嘛,只要你不怕疼,我可以對着你手臂噴一點。」
方哲想了想,心裏開始分析起來,確實如緣時銘所說,自己沒有夏燃的幫助,完全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高中生,面對田老闆都吃力,更何況遇到五床病人這種怪胎。
如果這瓶藥水是真的,自己最起碼有一個自保能力,而且加上夏燃這鳥人每次都耍大牌,那個藥丸真有用的話,讓夏燃隨叫隨到那可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這個買賣,值得。
想到這,方哲果斷伸出了左手,看着自己那如藕條般白嫩的手臂,他皺着眉道:「你就滴一小滴,一點點就好,真受了傷,我不一定能完成這次任務。」
緣時銘翻了個白眼,沒好氣應和了聲,隨即便將噴頭旋轉開,用連着噴頭的那根白色細管沾了點藥水,然後觸碰在了方哲的手臂上。
一秒,兩秒,方哲微微歪頭,眼裏充滿了對緣時銘的懷疑。
「咦,不應該啊。」
緣時銘將噴頭扭緊,隨後直接對着方哲的手臂噴了一下。
水霧噴出。
方哲皺着眉頭,咬着牙,不過手臂除了傳來一絲涼意,就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見到沒起到任何效果,緣時銘不但沒有任何被打臉的感覺,他心中強烈的求知慾涌了出來,那股想將方哲五花大綁送到實驗室開顱的想法,再度浮現出來,並且比先前更加期盼。
方哲眼皮跳了下,看着身前的人雙眼裏對自己透出的那股火熱,他心中有些不安。
「呃。。。可能我第二人格出現後,才算是失控者,目前我應該就是一個普通人,你要不,先把藥丸給我,我吃了?」
緣時銘點了點頭,將手中裝着藥丸的白色塑料盒遞了出去。
方哲打開藥盒,先是觀看了一下藥丸,淡藍色的,小拇指甲蓋大小,圓形。隨後,他又用鼻子嗅了嗅,沒有明顯氣味。
緣時銘無奈道:「你再不快點,我覺得鄭思明真的扛不住了。」
方哲只好將一枚藥丸用手指捏住,他在即將吃下藥丸時,很認真囑咐到緣時銘:「我的第二人格是個很危險的暴力狂,你別刺激他,不然後果我不承認啊。」
緣時銘點了點頭,方哲看到對方臉上那期待的神情,覺得自己剛剛交待的話算是白說了。他把藥丸往嘴裏一扔,口水那麼一咽。
等了大概一分鐘,他身體開始出現一股燥熱感,眼睛一閉一睜,隨即,他就發現自己處在一片大海中。
這,是他的精神世界。
緣時銘眼睜睜的看着方哲頭髮由黑變紅,那人臉上的表情也出現了一種明顯的變化。
雖然都是淡漠的眼神,但比起方哲,這個第二人格的臉上像是寫着四個大字,「生人勿擾」。
亦或者是另外四個大字,「內有惡犬」。
他覺得很神奇,自己曾經研究過一個雙重人格分離性心理障礙的失控者,但那個人是可以隨時隨地,跟隨着心情變化自由切換人格,並且人格的轉換也沒像方哲這般明顯,突出。
隨後,秉着對科學的嚴謹,對未知的渴求,對職業的尊重,緣時銘在夏燃的注視下,小心翼翼的將噴霧對準了對方的手臂,輕輕的按了噴頭。
然後,夏燃一拳就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