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對話還在繼續,謝玉弓垂手靜聽。讀書都 www.dushudu.com
主要以工部尚書白秋平發飆,還有那個被一巴掌抽倒在地上的女人執拗地不肯讓步為基礎。
「你這是要我們全族去死!
背叛太子你可知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是白秋平的怒吼。
「父親若是不答應,今夜過後全族的下場只會更慘。」
「你!」
「你這個,你這個,這個,孽障!」
白秋平感覺到自己簡直要急火攻心,按着自己的後脖子,感覺到腦中一陣陣眩暈,血管中簌簌流淌,好似其中奔涌着的不是血液,而是江河湖海。
他生平第一次,被氣到結巴。
他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多年的謹慎籌謀,最終一步卻栽在了他自己生出來的孽障手上。
不過到底也是在權勢之中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的官員,若非如今群蛟爭位的局勢過於血雨腥風,白秋平說不定還能再以純臣自稱自保到老呢。
白秋平迅速冷靜了下來,又重振旗鼓,試圖拿捏白榆。
「你難道能不顧你王姨娘的性命不成?」
白秋平聲音很冷,他從不在意那個什麼妾室姨娘。
或者說這府內所有的妾室和姨娘,都只是他淫性之下的玩物罷了,連那群庶子庶女的死活,白秋平也從未在意過。
這就是現實,是一個在絕對的皇權和父權的沁潤之下生長出來的男人。
他看着自己庶女說:「你是不是要你妹妹去讓你姨娘從宗祠出來了?」
言語之中的威脅簡直要化為實質,如果能夠阻止這孽障喪心病狂以全族性命作為脅迫,白秋平一丁點也不吝嗇弄死一個本就看不上且床笫之間也早已不新鮮的妾室。
但是他的如意算盤又打錯了。
白榆雖然想着順手撈那個女人,能撈一把是一把,但那只是順手罷了,誰也不能成為她被威脅的理由。
因此白榆微微仰着頭,看着她的「好父親」
說:「怎麼?我娘年老色衰,入不得父親的眼,現在就要拿來做要挾女兒的籌碼了?」
白秋平眸光冷厲,白榆卻道:「我本不想冒犯父親,但是既然父親說到這裏,那女兒也不得不說一句。」
「這世界上最無用的窩囊廢,才會在與人談判的時候,試圖用毫無反抗之力,還是自己的女人去做籌碼。」
「畜生尚且都知道護着自己的伴侶子女,就算父親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非要弄個妻妾成群,至少也不能畜生不如,專門會窩裏橫,專門會拿捏那些以你為依靠的女子吧?」
白榆這話說得實在是難聽極了。
難聽的程度突破了白秋平心中能夠接受的範圍,因此他又好半晌,瞪着一雙銅鈴一樣的眼睛看着白榆,根本反應不過來。
等到回過神,他哆嗦着手指指着白榆,顫抖着嘴唇道:「不孝女你你」
「父親不慈,女兒不孝,這不是天經地義?」
白榆說:「實話告訴父親,王姨娘威脅不了我。
那女人腦子壞了,為了博得父親的寵愛,給我灌酒灌藥讓我生病替她爭寵,整日給我腦子裏灌輸諂媚逢迎的思想,就想讓我給個什麼老爺做妾。」
「還為了自己好過,討好你那位大夫人,要把我嫁給大夫人娘家一個得了癆病的賭鬼表侄子去傳宗接代」
白榆說的都是事實。
原身的母親王姨娘,對自己的女兒有愛,沒有的話也不能為了女兒不要命地去搶嫡女的婚事。
但是也愚蠢,她的愚蠢甚至不怪她,而是這個社會,是她畸形的境遇鑄造了她的思想。
她只會做妾,一輩子想要飛上枝頭,卻命比紙薄。
她只會曲意逢迎,只會圍着個老王八犢子獻媚,可是她還能怎麼樣。
白榆從地上站起來,冷靜得像個沒事兒人一樣,看着面前的老王八犢子本人說:「別想亂七八糟的花招了,尚書大人。」
「我認準了什麼,就要做什麼,我可是王姨娘的親生女兒。
當年你手指都沒勾,她就撲上去為父親排遣寂寞,毀了自己一輩子。
我和她一樣滿腦子只有男人,父親改變不了我。」
這話說得何其理直氣壯,把白秋平堵得啞口無言。
「你你這是為何!」
白秋平有種十分無力的感覺,一想到面前這個孽障手裏捏着白氏三族的性命,他就感覺自己的後頸皮一陣陣發緊。
「還能為何?」
白榆深深嘆息一聲,對白秋平的智商感到擔憂。
「當然是為了我的男人能平安順利地去封地,做一個閒散王爺安然度過一生。」
窗外的謝玉弓連肩背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挺不直了。
「我的男人」
四個字,像一把長刀一樣捅進謝玉弓的腹腔。
他後脊如蛇爬行般激出細癢難耐。
他這一輩子受盡羞辱欺壓,連親生的父皇都恨他惱他棄他厭他。
但是他依舊磨牙吮血,硬是長成了一副鋼強脊樑,旁人越是看不起他,他越要在淤泥裏面沖天而起。
可是可是現在一窗之隔。
有一個肩膀細瘦得不如竹竿兒,臉被扇腫了命別在腰帶上,也要張開毛都沒有的翅膀護着他的人。
他長得「遮天蔽日」
卻要窩在如此這般孱弱的翅膀下蜷縮,如何能夠挺得直背脊?
她要讓他平安去封地,而後閒散過一生。
謝玉弓簡直想笑,就真的笑了。
只是他的笑裏面沒有真的笑意,而是極盡的嘲諷和殺氣騰騰。
謝玉弓的嘲諷和殺意都是對着屋內的那個女人,對着她不由分說遮蓋下來的翅膀。
滾燙的善意輕而易舉燙化了風雪裏生長的脊骨,他第一反應是疼,第二反應便是掀翻這莫名其妙的遮蔽。
就像被打被罵餓極冷極了的野狗,拿着包子靠近的人得到的必然不是感激,而是被撕咬得血肉淋漓。
他謝玉弓,何時輪到一個女子來保護?
謝玉弓攥着刀柄慢慢直起腰身,不顧自身被「灼燒」
得血肉模糊的背脊,不肯再繼續聽下去。
他轉身離開,身形在黑夜之中輕躍幾次便消失無蹤。
只不過他走後,那些死士還站在原地沒有動,全員戒備,有些人看了修羅的手勢,躍上屋頂,蓄勢待發。
因為他們得到了一個指令。
是謝玉弓倉皇逃走的時候,做出的手勢——保護她。
她自然指的就是屋子裏的白榆。
幽冥死士的保護可不只是簡單地守着便罷了。
可以這麼說,只要白秋平再控制不住脾氣抽白榆一巴掌,那他下一刻就能看到自己的頭落在自己的腳邊。
而屋子裏還在僵持的兩個人是不知道的。
白榆的不肯讓步,讓白秋平再不敢對她輕視。
兩個人又是僵持許久,白榆覺得按照心裏的焦灼程度,白秋平估計要炸了。
這才又把話拉回來,孝順無比地說:「父親你先坐下,可彆氣壞了身子。」
「女兒也不是什麼喪心病狂之輩,我提出的條件,其實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只要父親耐心聽我言明,就知道這是穩穩的多贏」
白秋平被白榆扶着去坐下,氣過頭後除了扶着自己的脖子和倒氣兒,已經成了一個煮熟的面土豆,沒有任何的攻擊力了。
但他還瞪着白榆,白榆扶着他坐下,笑了一下說:「父親眼睛大,白珏的眼睛隨你啊。
不愧是父親的嫡親骨肉,就是好看。」
白秋平不吃這一套。
白榆嘖了一聲說:「父親且想,如今朝中皇子分為幾派,幾家貴妃盤踞多年,牽連氏族六部官員,都掐得跟烏眼雞一樣,又對彼此防備深重。
對立之勢已然僵持良久,就連太子也是對這一潭死水束手無策。」
「這時候父親作為太子麾下的一員猛將,不如直接向太子獻計。」
白秋平有些被白榆的話震懾住了,眼睛瞪得更大,畢竟在他的眼中,女子就是頭髮長見識短,除了傳宗接代和床榻解悶兒,就沒其他的作用了。
而白榆說:「父親想啊,萬壽節馬上到了,九殿下母妃的冤屈已經洗清,若非太子當日揭穿九殿下草菅人命,現在九殿下是否已然成為皇子之中僅次於太子的存在?」
白秋平嘴唇動了動,沒說話,看着白榆神色不明。
白榆也不在意他震驚還是怎樣,又說:「當初太子之所以對九殿下忌諱,主要是因為九殿下的舅舅段洪亮在邊關執掌數萬兵馬。」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九殿下容顏毀去心智全失,陛下如今對九殿下愧疚深重,即便是無人提起封王之事,陛下難道會真的任由九殿下這般遭人欺辱?」
「你懂什麼!」
白秋平忍不住反駁。
白榆卻道:「我雖然讀書不如父親多,但是我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
「父親真以為工部尚書府投奔太子就萬事大吉了?現如今工部尚書府說不定已經成了陛下的眼中釘肉中刺。」
「你說什麼?你」
「父親,陛下的兒子,他要殺要打,還是要毀掉,那是他自己掌控生殺。」
「尚書府落井下石,趁着九殿下被貶斥幽禁就偷梁換柱暗裏悔婚,還妄圖戕害九皇子,若非當日無人上花轎,今日尚書府內外早就死得一個不剩!」
「父親覺得陛下能容忍太子殿下和兄弟相爭,真的能容忍臣子藐視皇權,殘害他的孩子?」
「兄弟相爭是手足相殘,臣子是什麼?是狗,咬主子的狗要怎麼處置?父親,你想想清楚,自詡純臣的你,現如今在陛下眼裏,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
白秋平神色愕然,一拍桌子站起來,想要爭辯,陛下明察秋毫,他做的事情,未必沒有皇帝的默許,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這個區區庶女又懂什麼!
但是很快白秋平心中也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在萌生。
那是他從未想過的,他按照陛下的意思,站在了太子那一邊,還因此打壓了九皇子。
可即便是陛下蓄意打壓九皇子,是忌憚九皇子聯合邊關大軍,那待到太子徹底坐穩了儲君之位,陛下真的不會介意他的臣子對他的皇子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嗎?
白秋平跌坐回去。
萬丈深淵尤可測,君心似虎不可摸。
白榆看着白秋平說:「父親該知道,陛下是君,普通人的愧疚尚且能讓人悔不當初,君王的愧疚,只能用鮮血來平息。」
「到時候,太子殿下是儲君不可怪罪,父親猜猜誰是平息怒火,彌合皇家父子親情的犧牲品。」
「你和我。」
白榆笑着說。
白秋平看着白榆,神色變幻難測。
白榆繼續說:「所以父親這時候向太子獻計,就說為九殿下請封,還要請個好封地,才是最佳的上策。」
「太子如何會同意?這不是找死?」
白秋平皺着眉,但總算是對白榆不再頤指氣使地試圖壓制,而是正常搭話。
白榆說:「他若連這個都想不通,還做個什麼太子?種地去算了。」
「你休要胡言亂語!」
白秋平惱喝。
白榆說:「父親,九殿下如今已經這樣,根本沒有爭奪皇位的可能了,太子再揪着不放,只會讓皇帝覺得他心狠手辣難當大任。」
「而且九皇子只是被斥責出宮晾着,並沒有被下獄,說明九皇子在陛下心中還是有分量的。
哪怕顧忌皇家顏面,也很快會賜他封號。」
「若是太子這時候為九殿下請封,不僅皇帝能順着台階走下來,會覺得太子有仁君之風。
朝野上下,都會贊太子一聲當世濯濯君子。
不正配他謫仙臨世的太子之名?」
「父親只需要一邊獻計,一邊聯合同僚上書請封,犧牲父親的膝蓋跪一跪大殿,陛下對尚書府的心寒,就能少那麼幾分,同僚日後也都會感激父親。」
「而且一旦九皇子封王,皇子之間的平衡就會被徹底打破,到時候誰狗急跳牆,太子順手就收拾了。」
「父親說,這是不是一舉多得?」
「封王之後,女兒同九殿下一同去封地,九殿下痴傻了,不可能再娶妻,女兒也是為自己掙了個王妃之名,不會辱沒父親威名,也定會對父親的襄助感激不盡,為父親的仕途做一次助力。」
白榆這一番話說完,白秋平震驚得久久未言。
當然了,以上白榆說的所有理由都是瞎扯淡,什麼狗雞太子什麼尚書府。
她推動封王的事情,唯一的理由就是徹底打動謝玉弓。
讓他放棄殺她。
劇情里謝玉弓封王是一年以後了。
在去了封地之後,暗中和太子鬥法,最終幹掉了太子以藩王之身上位。
其中的拉鋸也要好幾年。
白榆只是為了加速這個劇情,只要謝玉弓不殺她,到了封地她就可以悠閒自在地做她的王妃了。
至於謝玉弓什麼時候做上皇帝,那跟她白榆有什麼關係。
她到時候再找個謝玉弓不在家的合適機會「病死」
。
香消玉殞後改名換姓改頭換面,就能徹底地天高海闊任鳥飛了。
過了好半晌,白秋平才神色複雜地看着白榆開口:「你這些都是跟誰學的?」
白榆笑着說:「自然是跟父親,女兒是父親的女兒,父親官拜工部尚書,六部之中誰人不知父親的大才?連陛下也對父親青睞有加。
女兒自小對父親的崇敬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白秋平讓這一番馬屁拍得摸不着頭腦,倒是也沒有相信,但從今以後他再不敢輕視他這個深藏不露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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