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女士,你還記的彤彤?」看着電視,孫小妮突然很隨意的問柳若。
「郝悅彤?」
「對,就是她,」孫小妮顯得有些興奮:「彤彤也開始學跳舞了,她媽媽給她買了最新款的舞蹈服,真漂亮啊。」
「哦,看電視吧。」
柳若和孫冰其實都很明白女兒的意思,但柳若選擇了視而不見。
孫冰想說什麼,猶豫了半天也沒開口,所以,孫小妮的話便如牆面上斑駁的廣告一樣,被忽視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兒躺在柳若懷裏睡着了。
柳若眼角的晶瑩終於湧出淚腺。
其實柳若也知道,這麼多年,孫冰之所以沒有放棄,他就是想要證明搞藝術的也能大有作為。
雖然曾經的柳若也如現在的孫冰一樣單純,堅定的支持着老公所謂的夢想。
但現在,柳若顯然已經褪去了那層稚嫩。
一年前,孫冰瞞着柳若給女兒報了舞蹈班,直到前幾個月,柳若才知道了實情。
雖然是女兒自己的選擇,但柳若還是跟孫冰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哪怕知道女兒喜歡舞蹈,但柳若並不支持女兒走藝術這條路。
慘烈的事實就擺在眼前,作為母親的柳若自然也不想看着女兒往火坑裏跳。
屋裏的氣氛變的很微妙,孫冰和柳若都沒有說話,但也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孫冰想說什麼,但不敢,他知道只要開口,兩人就會因為這個問題陷入沒有意義的爭論。
轉眼,時間到了十一點,孫小妮還在熟睡,柳若把她抱上床,輕聲離開臥室。
出門一扭頭,就看到了放在櫃枱上的獎盃。
「青蓮花舞蹈比賽」,雖然是培訓班內部的比賽,獎盃的質量也很勉強,但獎盃被擦拭的很乾淨,看的出來,女兒很喜歡這個獎盃。
「女兒很努力的,她很喜歡跳舞。」孫冰試探着說了一句,立馬遭到柳若的冷眼。
猶豫了片刻,柳若還是拿起獎盃裝進了自己包里。
正要走的時候,身後就傳來了女兒的聲音:「媽媽,你幹嘛要拿走我的獎盃?」
柳若有點慌亂,但本能讓她立馬想到了應對的辦法:「媽媽幫你收藏,放心,媽媽會很愛惜的。」
孫小妮自然知道柳若的意思,「哦」了一聲,帶着滿臉的失落轉身回了臥室。
孫冰送柳若出門,可走到門口的時候,柳若突然蹲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這一幕讓孫冰有些措手不及,但似乎又在孫冰的預料之中。
「孫冰,你欠女兒的,我也欠女兒的,我們不是好父母。」
柳若眼角晶瑩,她本就身材纖瘦,這一哭更顯得嬌弱。但事實上,柳若不是一個柔弱的人,至少表面上不是。
可就像所有母親一樣,女兒是她的軟肋。
「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孫冰無力的講述更顯蒼白,但他還是說道:「我覺得,我們應該尊重女兒的選擇,女兒還小,她有權利選擇她喜歡的事情。」孫冰聲音很低。
柳若苦笑,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神色瞬間堅毅了不少。
「然後呢?像你一樣為藝術獻身?妮妮她才九歲,這麼早就決定走藝術這條路,你不覺得有點早?她連心智都沒成熟,怎麼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你知道衝動的後果是什麼!」
柳若的話仿佛鋼針扎進孫冰的心裏,這些話顯然說的就是孫冰,但他卻無法反駁,有氣無力的說着:「不會的,不會的,女兒會成功的,肯定會。」
「孫冰,你能不能清醒一點!」柳若徹底爆發,怒吼道:「這條錯路你明明已經走過了,為什麼還要讓女兒去走?孫冰,你太自私了,你有什麼權利犧牲女兒去完成你的夢想?」
「我沒有!」孫冰沒想到柳若是這麼想的,儘管這無線接近事實。
孫冰怒了,一腳踢翻旁邊的垃圾桶。但他很快冷靜下來,走到柳若面前:「柳若,再相信我一次,我會改變現狀的,我會讓你跟女兒都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真的。」
也許是心虛,孫冰才不得不再次強調。
可顯然,對於這一概念的保證,柳若已經產生了抗體。
「我還可以信你?以你現在的經濟條件,女兒能走多遠?」
柳若苦笑一聲,伸手從包里拿出一沓紙丟給孫冰,沒再聽孫冰接下來的話,轉身走了出去。
狹長的走廊其實只有五六米遠,但他們之間好像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孫冰很想衝上去留下柳若,可他始終沒有勇氣。
心虛是一種現實,而不只是一種狀態,孫冰知道女兒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不得不承認柳若說的都是事實。
但無法改變。
孫冰一張一張撿起地上的紙張,不由的老淚縱橫。
這些紙張都是孫冰做的冰雕設計稿,每年冰雪大世界都會面向文化屆人士徵集作品主題,孫冰每年都會準備很多設計稿,但從來沒有發出去過。
孫冰不想承認,但他的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甚至連向前再走一步的勇氣都沒有了。
污衊、誹謗,鄙視甚至漫罵
不管你相不相信,人真的是會被打敗的,當然也包括男人。
回到店裏,孫小妮正坐在沙發上發呆。
「怎麼了,媽媽拿走獎盃還不放心?」孫冰立馬看出了女兒的心思,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怎麼會,那可是我親媽。」孫小妮無聲的反抗着。
孫冰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跟女兒撒一個慌:「獎盃上不是有一道劃痕麼?你媽拿去做修復了,她還是很支持你的。」
「真的?!」聽到這話,孫小妮激動的從沙發上蹦了起來,兔子一樣蹦到了孫冰懷裏。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孫冰也攬住女兒,欣慰的同時內心也產生一抹無法消弭的落寞。
「老師說過幾天要交學費了,冰哥,沒問題吧?」
孫小妮小心的試探着,這反倒讓孫冰更加心疼,女兒越是懂事兒,他這個當父親反倒越發絕的無能。
「放心吧,小case。」
孫冰拍着胸脯保證,轉眼就陷入凌亂。
一千多的學費,已經讓孫冰左右為難。
只是當孫冰收拾臥室的時候,很快就發現了女兒枕頭下面放着的兩千塊錢。
顯然,這是柳若偷偷留下的。
孫冰曾經的確是一個「才子」,美院畢業、冰雪雕技藝傳承人,甚至都拿過一些不小的獎,大學老師宋培銘一直對他抱有很大的希望。
但諷刺的是,畢業之後,孫冰的處境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因為清高被周圍的圈子孤立,年輕氣盛的孫冰不想放棄對藝術純粹的理解,導致生活困頓。
兜兜轉轉,孫冰開了一家刻章店,以刻章為生,從此落入世俗。
在他最困頓的時候的,大學老師宋培銘介紹他去了冰雪大世界,當了一名冰雕工。
對,不是冰雕師,是冰雕工。屬於幫冰雕師打輔助和下手的。
孫冰拿到了冰雪大世界的冰雕兼職的工作。
每年只有一個多月的工期,但收入十分可觀,每天現結工資一千二。
一個工期,孫冰可以賺到五萬塊錢,這對於困頓中的孫冰來說簡直如同救命稻草。
過去的三年時間裏,孫冰憑藉着這份工作的收入,已經把債務還的差不多。按照原本的計劃,只要今年順利完成工作,他的債務就能徹底抹除。
沒了債務,孫冰也就沒了後顧之憂。他甚至想過轉行做別的事情,也許這樣就能被丈母娘一家接受,他也能順利接回柳若。
但今年的情況卻有些不一樣,已經到十二月底,冰城甚至連第一場雪都沒有下。
三點多,孫冰給老師宋培銘打了一個電話。和之前一樣,老師的手機依舊處於關機的狀態。這也讓孫冰感覺到一絲擔憂,甚至開始懷疑老師的突然失聯和冰雪大世界遲遲不開工有一定的聯繫。
事實上,孫冰不知道的是,宋培銘此刻已經拖家帶口到了三亞。
宋培銘已經六十多歲,每年冬天宋培銘都會帶家人去海南度假,在北方最寒冷的日子裏,度過一段熱烈而溫馨的時光。
孫冰則恰恰相反,在南方溫暖熱烈的環境中,他正遭遇着北方刺骨的寒冷。
孫冰只覺得還不夠冷。
畢竟,河面還沒有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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