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奴十年 第一卷 第118章 毒藥發作

    若果真如此,那便與他袒露心跡。

    細細說說自己原本是誰,先前帳中侍奉的又是誰,後來因了什麼緣故遇見過什麼人,最終又被帶到了什麼地方。

    再仔細與他說說,她因了什麼背棄蕭延年,說說她曾有過鳳玄的孩子,說說自己那塊玉璧如今正在何處,說說前夜曾被迫吞下了一枚噬骨的毒。

    總之,什麼都要與他說一說。

    可那人垂眸,好一會兒笑嘆,「是,玉璧是唯一的憑證。」

    阿磐眸中一黯,只認那塊玉璧,那便不會認她。

    一時間喉間發苦,聲腔發顫,好一會兒才緩下心神,細聲軟語地問那人,「若是找到她,大人有什麼打算呢?」

    那人幾不可察地嘆,卻並沒有回她什麼話。

    因而她不知道若果真尋到了那個阿磐,謝玄到底會幹什麼。

    人恍恍惚惚的,兀自出着神,頸間一緊,前夜沒能握住的扳指,如今被那人親手戴於頸間,「父君留下的。」

    阿磐抬起那隻廢手輕輕去碰,扳指上還帶着那人的體溫呢,真想把它牢牢地握在手心吶。

    去好好地摸一摸它的紋理,也摸一摸還殘存着的那人的溫度。

    那人起身,溫和道了一句,人已經往案前走去了,「再睡會兒吧,天亮了,就要出征打仗了。」

    原以為要班師回朝了,竟又要打仗了。

    細想也是,既是晉君之後,就勢必要顛覆韓趙魏三國,叫這三國也都嘗一嘗亡國滅種社稷傾覆的滋味。

    因而,他豈能等。

    等不了,片刻也等不了。

    阿磐聽那人的話,果真偎在錦衾里睡去,天亮前又醒過幾回。

    一回是聽見崔老先生就在竹簾後說話,「趙韓聯盟務必先破,如今正有良機,他們兩家一起嫌隙,必有一場惡戰。到時候顧此失彼,魏國正好漁利。」

    另一回是朦朦朧朧地聽見了周褚人的聲音,「大軍整好了,何時發兵,只等主君下令了。」

    周褚人嗓門大,她聽見便醒了。

    見那人聞言起身,半敞的衣袍露出了結實的肌肉,孤燈燃盡,映得那人神色不明,「開拔,直搗太行。」

    周褚人領命告退了,而這時候,已經東方既白。

    殿外的人稟道,「主君,膳食和車馬都備好了。」

    那人應了一聲,緊接着便是趙媼進殿。

    這便起身,盥洗,更衣,進膳,收拾行裝。

    阿磐沒有什麼格外要收拾的,來時是空着手來的,如今也唯有最珍愛的兩物。

    一物是頸間的扳指。

    一物是那本簪於髻上,而今早已凋謝的木蘭。

    不過只餘下一截枯木枝了,仍被她好生藏在懷裏。

    其餘沒什麼,趙媼要為她帶什麼,便帶上什麼。

    她不必什麼金簪玉器,兩樣足矣。

    全都準備妥當了,很快便出了大殿。

    忽見那人頓了一頓,朝着趙媼溫聲問話,「聽說嬤嬤家裏還有個兒子。」

    提起兒子來,趙媼總是合不攏嘴,哪怕與她說話的人是魏王父,她也立刻就能熟絡起來。


    「正是,正是呢!王父不知,我那兒子隨我,招人稀罕!」

    「雖不是什麼人中龍鳳,但人從小忠厚勤快,長得也結實,還跟着師傅學了一身好功夫呢!嘖!那可是十里八村最出色的孩子啦!」

    那人問,「叫什麼名字?」

    趙媼眼裏閃光,「叫司馬敦。」

    哦,一聽就是個老實敦厚的人。

    那人聞言點頭,「叫他來,做個護衛將軍吧。」

    到王父身邊效力,是多少魏國兒郎夢寐以求的事啊。

    趙媼心花怒放,提起裙擺就跪下來砰砰磕大頭,「啊呀!王父啊!王父!您就是我們司馬家的再生父母啊!老婦先替我兒拜謝王父了!」

    趙媼好好活着,司馬敦也要有比娶妻生子更重要的事了。

    皆大歡喜的結局,阿磐當真為趙媼高興啊。

    你瞧,有的事你原本也不必強求。

    旦要從善如流,來路自然四通八達,能水到渠成,亦能平地登雲。

    登上王青蓋車,這一路奔出宮門,帶着百來個虎賁近衛,便往前追趕大部隊了。

    王父謝玄是停不下征戰的腳步的。

    魏武卒的鐵蹄斬關奪隘,左挈人頭,右挾生虜,刀鋒所向,人馬俱裂。

    其移山倒海,憚赫千里,每攻下一座城邑,都要把趙地落得一片殘山剩水,破瓦頹垣。

    才打了一場硬仗,攻下一座城池,又陳師鞠旅,整軍待發。

    聽聞趙人節節敗退,片甲不還。轍亂旗靡,一潰千里。

    前線打着,戰死或潰逃的趙人落下滿地的盔甲兜鍪和帶不走的馬匹糧草,全都被魏人收了,一次次地高唱戰歌送回了魏軍大營。

    因而物資充盈,都不必耗費魏國的糧草。

    謝玄是戰神,他遠不必親自動手,他只需營中坐鎮,出營巡防,便能發出一道道必勝的王命。

    北上伐趙的捷報一次次奔進轅門,南下大敗韓國的軍報也一次次傳進中軍大帳。

    然而那一味噬骨的毒,已在阿磐體內生效了。

    疼。

    鑽心蝕骨的疼。

    這時候,已是服毒後的第三日。

    阿磐心中戚戚,她想,她若死了,謝玄該怎麼辦啊,他該怎麼解毒呢?

    寧死也不能去千機門,寧死也絕不跪在蕭延年腳下,去求一顆活命的解藥啊。

    絕不。

    絕不。

    蕭延年曾要她做個體面的人,她也曾問蕭延年,「在主人眼裏,什麼樣的人才算是體面的人呢?」

    蕭延年說,「因中山生為中山死的人,有了罪便去贖罪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算是個體面的人。」

    她何罪之有,又何須贖罪。

    故此不求蕭延年,不回千機門,也因而開始吃羊躑躅。

    羊躑躅,又叫鬧羊花。

    辛,溫,大毒。

    羊食之後往往躑躅而死,故此得名。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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