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午夜一點半。
整個站台幾乎沒有人。而就在站台上,一行黑色西服的男子,正迎着夜風筆挺地站在那裏。至少十多人,每一個人身上都有真氣波動。為首的,正是白亦山。
他的精神看起來比之前好了很多,但此刻卻瘋了一樣,隨着列車的停下,猛然撲到了七號車廂上,顫抖着摁下了密碼。
好重的血腥味……
還沒開門,他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差點兩眼眩暈。厲鬼會自動吸引周圍的鬼物,形成萬鬼囚巢,這一點修行周刊最近已經在討論。他們也清楚,所以,佳德特別請了一位拘魂助陣。
但現在……怎麼會這樣?
卡拉拉……隨着密封的車門緩緩打開,他就算之前做了再多鋪墊,此刻也呆在了那裏。
這不是車廂。
這是……地獄。
他已經來不及分辨裏面有沒有活人了。血,到處都是血,鮮血糊滿了整個車廂。那些貼在車廂內的符紙早已燒盡,只留下一地黑灰。混雜在鮮血淋漓的車廂中,黏糊而膩味。
一個個人橫七豎八地躺着,依稀可以看出迷彩服。之所以是依稀,是因為他們都不是完整的。要麼是一個頭顱,要麼是斷裂的肢體。要麼是腸子掛着的手臂……場面之血腥令人作嘔。
白亦山張開嘴,渾身顫抖着,他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一幕。身後趕過來的人,此刻齊齊爆發出一片驚呼「怎麼會……」「真的……真的?!這是誰做的?厲鬼?」「拘魂之上的厲鬼……而且在進入東海市的一瞬間動手了……」「太可怕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白亦山整個腦海都在眩暈,然而下一秒,他猛然醒悟過來,瘋了一樣衝進去,根本不顧自己錚亮的皮鞋染上血污,飛快地尋找起來。直到他看到那個完好無損的黑色箱子,這才重重舒了口氣。
「曜變天目碗?」秦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白亦山嚇了一跳,此刻的他如同驚弓之鳥,直到發現是秦夜才放鬆了下來。痛苦地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其實不需要他承認,秦夜進來就發覺了。
這裏的陰氣……簡直濃郁到一個不正常的地步!
就是自己面前那隻黑色箱子……所有陰氣的源頭,它就像一個正在緩緩打開的地獄裂隙,陰氣濃郁地讓這節車廂都仿佛冰凍了。
「他們難道不是為了曜變天目碗?」他搓着下巴喃喃道。
「應該就是為了它。」白亦山目光發紅地嘶啞道:「但是……沒有人能打開它。」
「這個箱子用了最高保密技術,瞳孔和指紋才能解鎖,而且……一共需要三個人的瞳孔和指紋。一旦人員不齊,它……馬上會爆炸。」
秦夜低聲道:「其中一人,是佳德的人?另外一個是誰?」
白亦山在秦夜面前根本沒有隱瞞的想法,實際上,秦夜打電話問他接頭地點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就告訴了對方。
「褚大掌柜。另一個,是日本三菱財團的當代閥主,茂木次郎。最後一個……是日本賀茂家的當代家主,賀茂小太郎。」白亦山壓低聲音回答:「秦先生,我知道你想獲得曜變天目碗。但是……幸好您沒有做別的什麼,這隻箱子技術乃是全球最頂尖的安防技術。被稱為『x-魔盒。』一旦用強,得到的只能是它的碎片。」
秦夜微微點了點頭。
他動過這個心思。
二十億買下曜變天目碗,他還是覺得太虧了。如果自己動手不被察覺,他絕對會在這隻碗還沒有出境前拿走它。
這次特別來站台就是他的試探,他本意是等在暗中,看清楚曜變天目碗的安保措施,然後拿了就溜之大吉。這也是他和明世隱商討的不成熟想法,雖然相當無恥,但是……好用。
他不相信會有無常監視着一個破落的火車站。而且……
他是陰差,無常可看不到。一旦出了第一修大,就是海闊憑魚躍,要動手太方便了。
然而出了一些意外,他沒想到鎌倉秘忍動手這麼快。在貨都沒到東海就選擇了出手。在他看到曜變天目碗完好無損的時候,他就知道,這隻碗恐怕只能通過拍賣獲得。
三位無常都不敢冒險取走的東西,他同樣不敢。
勾魂需要完整的陰器,一個碎片是不行的。白亦山可以給他一塊碎片,卻絕不敢把曜變天目碗給他。這是佳德的命、根子。他更不想讓曜變天目碗損壞。第六天魔王的靈魂……這恐怕是他麾下第一位歷史名將!
「是的……」就在此刻,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兩人都愣了愣,白亦山瘋了一樣沖入血海中,片刻後,居然從箱子裏扶出了一個老者。
「褚大掌柜……」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老人氣息虛浮,面如金紙,但是……起碼還活着。
「您……」他顫抖地開口,褚大掌柜眼睛裏還帶着濃濃的後怕之色,牙齒都在得得作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怎麼活下來的是嗎……」
他慘笑着看着火車頂:「因為……對方在知道曜變天目碗的防禦等級之後立刻放棄了行動,而且,我好歹是拍賣人之一,沒有我……這個箱子沒人能打開。他不是不殺我……而是……留着開箱子的鑰匙啊……」
「是誰?」秦夜忽然開口道。
褚大掌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而馬上就感覺到秦夜身上若有若無的無常氣息,精神猛然一振,不顧白亦山的拉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心有餘悸的神色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言的悲憤。
「先生!!」他的聲音幾乎在泣血:「求您……求您為我們報仇!!」
「四個車廂……整整七十多號修煉者!」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荊老三也死了……只有我……只有我苟活下來!我們沒用……我沒用啊!嗚嗚嗚!」
看到無常,他的憋屈,憤恨,化作潮水沖了出來,瘋了一樣捶打着地面:「那不是華國鬼物……是日本厲鬼!我聽到了日語!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為什麼日本厲鬼會遠渡重洋來到華國!」
他雙目通紅,看着血肉模糊的車廂聲嘶力竭地喊道:「這是我們的領土!為什麼華國地府動也不動!就像眼睜睜看着陽間受難那樣!」
「為什麼他們如此冷漠!!」
「為什麼能看着他國厲鬼在華國領土上撒野!?」
「現在又回到了八國聯軍時代了嗎!!明明沒有啊!」他顫聲哭泣着,抓住旁邊一隻斷手,卻死死不放開:「我和荊老三……是從小到大的交情,我、我、我他媽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在我面前被分屍!為什麼……」
「為什麼……我們陽間如此強大……還能容忍外域厲鬼來華國撒野!?地府卻動也不動!為什麼……」
「閉嘴!!」還不等他說完,秦夜猛然打斷了他。褚大掌柜渾身一顫,隨後頹然坐了下來,絲毫不顧及滿地血污,失神地看着火車頂:「抱歉,我失態了。」
秦夜胸口起伏地厲害。也悶地厲害。
為什麼……對方連續的為什麼,讓他臉皮發燒,就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里,想怒吼出來,卻做不到。
我不想地府強大嗎?
我也在努力啊!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日本陰差居然敢到華國撒野……殺人無數揚長而去……」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周圍的血色:「我總算理解到了……為什麼阿爾薩斯和明世隱對外域陰差態度如此強硬……」
這就像一記無聲卻響亮的耳光,直接扇到了他這個總管的臉上。
恥辱,憤怒,這一刻毫無預兆,卻如此自然地,從他心中火山一樣爆發出來。
「你生氣了?」明世隱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意外地說道:「難得啊……這麼幾個月,我還從來沒見過你真正發怒,這次……你好像真的動怒了?」
「不……是理解了。」秦夜目光中極少地,主動地帶上了殺意:「因為理解,所以憤怒。」
明世隱沉默了數秒,聲音無比堅定:「記住,小子。」
「華國地府能立足世界數千年,靠的就是沒有逃跑的陰差,只有戰死的判官!」
「中東大戰,印度洋大戰,冥府聖戰……無論哪一次,我們都贏下來了,任何敢在戰場上逃跑的,無論是府君還是鬼差,一視同仁,點天燈,靈魂永世不得超生!」
「這個擔子,如今在你身上。幾千年來,華國地府從未受過這種侮辱!」
「殺了他們,拿回曜變天目碗,至少……讓日本那位死神知道,華國地府……並非無人!哪怕現在衰落了,也絕不是曾經的藩屬國敢來挑釁的存在!」
「犯我華國,雖遠必誅!」
秦夜閉上眼睛,輕輕的,卻深深地點了點頭。
此刻他腦海中一片清明,也很冰冷。他看向褚大掌柜:「他們說了什麼。」
褚大掌柜震了震,深呼吸了一口,咬牙垂下頭去:「他……主要是問了曜變天目碗。隨後……他問我……」
「你知道陰差嗎?」
「這裏……是不是有一位華國陰差?無常級別以上?」
「殺人償命……他說……有一份禮物,放在這裏,要送給那位陰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