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離開後,把吳文芳等人都請到了自己的公寓大平層里。
剛才在歌舞廳里玩得不盡興,便轉移到這邊來繼續玩樂。
吳文芳等人玩到凌晨一點多鐘也不願意離開,便睡在了這邊。
第二天,李雲海前往拜會林振邦。
閒談之中,李雲海談到了金海集團。
林振邦並沒有聽說過這家公司。
國內公司眾多,林振邦又不分管工業和商業,哪怕金海集團早就名聲在外,他也不曾聽說過。
聽女婿說到金海集團的所作所為,林振邦微微一笑:「一家公司,還能翻起多大的浪來?如果他們真的敢為非作歹,有的是辦法整治他們。」
李雲海相信岳父此言非虛。
他之所以向林振邦述說此事,也相當於備案,好讓岳父心裏有數。
將來萬一遇到收拾金海集團的機會,林振邦自然不會放過對方。
林振邦在京里吃的是食堂,住的是單位分配的房子,一個人在這邊,過着深居簡出的生活。
中午,翁婿兩人便在東城區東交民巷27號附近找了家湘菜館用餐。
「雲海,你將來有什麼打算?」林振邦吃着飯,忽然問道。
李雲海給岳父的杯子倒滿了酒,心想爸爸明明知道我的心思都放在企業經營管理上,為什麼還要這麼問我?於是說道:「我當然還是繼續經營好四海集團。」
林振邦呷了一口酒,說道:「有沒有想過商而優而仕?很多企業家削尖了腦袋,都想往仕途上鑽營啊!」
李雲海道:「當官不發財,發財不當官。我覺得這話有一定道理。」
林振邦道:「那就到政協吧?我可能要退居二線了,能幫你的時間不多了啊!有句話想必你也聽說過,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李雲海道:「其實,我要是想進的話,隨時都可以進。我就是不太願意扯上太多的政治。就連人大代表,我也推辭不受。」
林振邦輕輕搖頭:「非也!敬而遠之固然好,但能者多勞也是鐵律。」
李雲海道:「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不管是多大的榮譽,到頭來終究只是黃粱一夢。我想再在商場經營十年,便退休了吧!」
林振邦怔道:「你這麼年輕,就想養老了?」
李雲海道:「我以為人生的目的,並不只是奮鬥中的激情,還有閒暇時的風景。我想看看花怎麼開,水怎麼流。太陽怎麼升起,夕陽何時落下。我活在世上,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見些有趣的事。生命是一場偶然,我在其中尋找因果。我不想把一切生命,都浪費在工作和傳宗接代上。」
林振邦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很年輕,但你看得很透!這一點我自愧不如。我的人生,全部放在工作上,對家庭的付出都很少。」
李雲海道:「人要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首先就得實現財務自由,大多數人無法逃離工作的樊籬,因為一旦沒有工作,連溫飽都成問題,又怎麼去實現理想的生活?我很慶幸我有這樣的能力,可以讓自己的家人過上不必工作一輩子的日子。十年以後,孩子們也都長大了,上了中學甚至大學,我想和林芝一起過上清閒的生活,更好的去認知這個世界,而不是被工作和財富捆綁一生。」
林振邦道:「你就不想繼續積累財富,做到世界首富嗎?」
李雲海笑道:「無所謂吧!我想留點時間出來,靜靜地享受生活,發現生活的美。其實我和你一樣,這些年為了工作,疲於奔波勞碌,看似打下了一片還不錯的商業帝國,但也疏忽了對家庭的照顧,錯過了妻子最美好的年華,也錯過了兒女們最佳的成長時期。」
林振邦道:「你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這一點與眾不同。」
李雲海道:「有時候我也會想,過去幾千年間,為什麼我們的祖先都在山裏田園之間,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族群而居,一家人勞動時在一起,工作完也住在一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農忙,也有農閒。一樣的繁衍了幾千年,還創造了那麼偉大的文明。這樣的生活,比起現在的工業文明來,難道就真的不是先進的嗎?」
林振邦道:「古人也夢想着兒孫能走出去,能到京城裏當大官。」
李雲海道:「但每個官員夢想的卻是有朝一日能告老還鄉。只有經歷過幾十年權斗的人,真正厭倦了勾心鬥角,才能明白鄉居的清閒和好處。人這一輩子,到底要怎麼樣活?我用前半生在城市裏奮鬥,再用後半生來陪伴家人,過清閒的日子,或許是最好的。」
林振邦道:「這麼說,你以後想到鄉下居住?」
李雲海道:「我父母年紀漸長,我畢業以後就沒怎麼伺奉左右。以後住到鄉下去,也是一種陪伴。」
林振邦道:「好啊!如果我和玉霞退休了,也到你們石板村去,你能歡迎嗎?」
李雲海笑道:「當然歡迎了!就怕你們不願意來,不習慣鄉下的生活。」
林振邦道:「你不是說,每個人都有一個告老還鄉的願望嗎?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這是翁婿兩人做過的最特別最知心的一場談話。
林振邦對這個不尋常的女婿,又有了不尋常的認知。
分別後,李雲海回到公司。
他的車子剛到公司樓下,便看到門口站着好幾個人。
其中一個人他是認識的,就是那個趙漢天。
丁強開着車,回頭說道:「李總,是趙家的人。」
李雲海嗯了一聲。
丁強停車,請李雲海下車。
趙天漢一看到他,便大喊了一聲:「李總!我們在此恭候多時了!」
李雲海站住腳步,等他走過來,這才和他輕輕握了一下手,說道:「趙總,有何貴幹?」
趙天漢哈哈笑道:「李總,我向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堂兄,名叫趙京海。他也是我們金海集團的董事長。」
李雲海清亮的眸子,緩緩看向趙京海。
趙京海抱了抱拳,說道:「李總好,我聽手下人說,昨天晚上李總到我們京海歌舞廳消譴,我們手下人多有怠慢,多有得罪!我今天特意前來負荊請罪的。」
李雲海心想,趙京海的信息也很靈通啊!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
不過他昨晚故意親自上門鬧事,就是想把兩家的恩怨擺到明面上來說。
他敢露面,就並不害怕趙京海找上門來。
李雲海哦了一聲,淡然說道:「原來那家賣假酒的歌舞廳是你的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手下人有點衝動了,把那家店砸了個稀巴爛!」
趙京海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果然是李雲海所為!
也只有李雲海有這樣的手段!
可是明知道是李雲海砸的,趙京海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李雲海的財富、地位、勢力,都不輸於他趙京海。
雖然李雲海主要是在西州發展,但在北金也有的是人脈。
看看四海廣場開業那天,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就能知道一二了。
而且現在的金海集團,有求於李雲海。
所以昨天晚上的砸場子,趙京海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趙京海道:「那幫混小子,背着我做出了這樣的勾當!我公司做大以後,就沒再管過歌舞廳的事情。是我管教不嚴,讓那幫人做了昧良心的事情,李總能替我管教管教他們,我還要感謝你呢!」
這一聲感謝,又有多少發自內心的真誠?
李雲海不由得微微一笑,說道:「呵呵!趙董,你太客氣了!我的手下人也有些魯莽了!出手有些重。不好意思。」
趙京海擺了擺手,說道:「李總,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啊!哈哈哈!我倒覺得這是好事情,打一架,能讓我結識李總這樣的英雄豪傑!」
李雲海看看手錶,說道:「趙董你們還有事嗎?我有些工作要處理。」
趙京海此來,當然不是為了拍李雲海的彩虹屁,誇他打砸得好,而是真的有事相求,便道:「李總,我想耽誤你一點時間,和你談點事情。你看?」
李雲海道:「這樣吧,請到我樓上辦公室坐一坐,我再忙,半個小時的時間還是抽得出來的!幾位,請!」
人情世故就是這樣,哪怕背後打得你死我活,當着面還得喜笑顏開,該說的場面話一句也不能少。
就算以後還會繼續打,那也是以後的事情。
在陽光之下,表面功夫都要做到家。
何況冤家宜解不宜結,能解決好的矛盾,當然最好能解決好。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敵人多堵牆。
李雲海請他們來到辦公室。
朱林看到他回來,便過來打招呼。
李雲海說道:「朱總,半個小時後,我們再談工作。」
朱林會意,點頭離開。
李雲海請趙京海等人坐下。
趙京海直入正題,說道:「李總,我聽說,嶺南儀表廠的事情又有了新的變化?他們忽然之間不再接受我們的注資。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李雲海一推二五六,說道:「這事我不知道。廣交會一結束,我就來了北金。」
趙京海嘿了一聲:「這些嶺南人,說話做事,太不講誠信!之前不是談得好好的嗎?怎麼又不肯接受我們的注資了呢?」
趙天漢在旁邊說道:「說是工人們不同意,一定要內部改制。」
「哦,這是他們公司的事情,我們不參加。」李雲海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們也影響不到他們的改制。」
趙京海仔細察看李雲海的表情,見他語態真誠,倒是不知真假。用力拍打自己的大腿,說道:「可惜了啊,我們還想和李總合作呢!李總,我有個想法,要不你繞開嶺南儀表廠,直接我們公司合作吧?」
李雲海沉吟道:「貴公司?你們不是開歌舞廳的嗎?我又不做歌舞廳,也不賣假酒,我們怎麼合作?」
這話不硬不軟的給了趙京海一棒子。
趙京海苦笑一聲,說道:「李總,我們公司很大,擁有很多產業,我們旗下的金海元器件廠,就是一家半導體公司,我們以前主要是做電視機生意。金海牌電視機,就是我們廠生產的。只是現在電視機生意不好做,價格被長虹等公司降到了谷底,我們公司競爭不過那些大廠,電視機全面滯銷了。」
李雲海不表態。
這幾年國內的電視機產量大幅提升,像以前要憑票購買的電視機,早就不是什麼緊俏貨了。
電視機最輝煌的時代是80年代,當時國產的黑白電視機價格在500到800元;彩電的價格更貴,價格在1200到1600,相當於當時普通人一年多的收入,而且還是供不應求。
1988年,長虹公司異軍突起,年賺2億元利潤。
1989年,長虹又在國家對彩電徵收600元特別消費稅的時候,通過降價300元,開啟了停滯的彩電市場,開創了我國家電業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降價。
之後國家降低進口關稅,國內外的電視機廠商,開啟了一輪又一輪的價格戰。
小廠家的日子自然難過。
趙京海繼續說下去:「李總,金海元器件廠是我的心血之作,我不想讓它就這麼倒閉,所以想尋求新的經濟增長點,我早就聽說四海集團的大名,也知道李總是半導體行業的大哥大。我希望能和李總合作,讓我們成為你的代工廠,拯救我們的工廠。」
這話說得誠懇無比,甚至有低聲下氣的嫌疑。
如果不是因為發生過那麼多的不愉快,或許李雲海真的會答應和他們的合作。
畢竟李雲海最近的確是在尋找代工廠家。
只要金海元器件廠符合要求,兩家達成合作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現在,李雲海對金海集團的印象惡劣到了極點!
這家公司為了利益,可以無所不用其極。這樣的公司,李雲海看不上眼。
雖然說資本的積累,都會有一定的原罪,但李雲海還是願意和身世清白的公司合作。
現在正值國企改革的關鍵時刻,很多國營工廠舉步維艱,難道可以找這些國營廠子合作,既得到了實惠,又能得到當地政署的支持,也贏得了口碑和名聲。
李雲海微一沉吟,說道:「趙董,我們已經和嶺南儀表廠談妥了合作方案,所以不可能改變主意。對你們工廠遭遇到的困境,我深表同情,但無力幫忙!」
趙京海臉色一滯,沒想到李雲海拒絕得這麼幹脆,一點商量的餘地也不給。
趙天漢急道:「李總,我們本來說好了,入股嶺南儀表廠,然後和你們公司合作。現在是儀表廠變了卦,但我們兩家的協議還在啊!」
李雲海道:「我們兩家從來沒有談妥過任何合作協議吧?你們只和儀表廠談判,而我們也只和儀表廠談判。」
趙天漢怔忡,說道:「是,我們兩家的確還沒有接觸,我們這不是過來找李總談合作了嗎?李總,我們金海集團實力強勁,不是小小的嶺南儀表廠可以比擬的。我們兩家還可以開展更廣泛的合作,像四海廣場在北金的經營,我們也可以提供幫助,讓你們的業績提高几個檔次!」
李雲海道:「我想不需要了!四海廣場我們自己會經營。而我們和嶺南儀表廠的合作,也無法更改了。」
趙天漢和趙京海默然對視一眼。
李雲海道:「幾位,要是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想我們先談到這裏吧?你們請便。」
他下了逐客令,趙家人也是要面子的,不好死纏爛打,起身離開。
李雲海微微冷笑,心想就憑你們金海集團,也想跟我斗?
趙家人一走,朱林走了進來。
「雲海,剛才那些人,就是金海集團的吧?」朱林問。
「是他們。朱姐,如果以後他們還來找你,你不必理睬他們。」
「我知道,你不是說,他們亦黑亦白嗎?你怎麼還和他們打交道?」
「場面上的應酬而已!我已經拒絕了他們的合作建議,但是我相信,他們不會輕易善罷甘休。這幫人不會按常理出牌,我們還得小心在意。」
「他們要是再玩黑的呢?我們怎麼應付?」
「到時再說!惹急了我,我會讓金海集團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李雲海說得很平靜,但朱林卻聽出了他話里的殺氣。
當天晚上,李雲海邀請朱林和龔潔、陳泓等人來自己的公寓聚會。
龔潔因為李雲海在北金,所以也留了下來多玩幾天。
李雲海這個地方很隱蔽,別人想監視極難。
在這裏約會最為方便安全。
大家商量是不是打牌玩玩?
就在這時,李雲海的呼機響了。
他一看是郭婉華在花城家裏的來電,便復機過去。
「郭姐!」李雲海笑道,「你在花城啊?」
郭婉華道:「是的,雲海。儀表廠出事了。」
李雲海道:「儀表廠能出什麼事?」
郭婉華道:「廠長關立忠,忽然出了車禍,死於非命。」
李雲海的右眼皮,忽然之間跳得很利害!
他剛拒絕過趙京海他們的合作,關立忠立馬就出了車禍?
這也太巧合了吧?